叶小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,眼眶发热。

  “嫂子,一点红薯片儿而已,吃了就吃了。你放心,以后有我在,我们天天有肉吃。”

  嫂子才19岁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瘦弱的像没发育的孩子。

  不吃好点儿怎么长身体?

  家里就剩这么点儿东西了。

  现在是78年12月,马上就要改开了,叶小川知道怎么赚钱。

  眼下填饱肚子最要紧。

  还得搞一套衣服,总不能裹着被子出门。

  不大一会儿,鱼汤红薯面就做好了。

  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,江翠儿看着锅,两眼发光。

  叶小川盛了一大碗给她。

  “嫂子,快吃。”

  “鲫鱼我焙干才炖的,刺也可以吃,补钙的。”

  江翠儿接过碗就吃。

  她舒服得喟叹一声,眯起了眼。

  “好吃!”

  刚说完话,她的眼泪却流了下来。

  叶小川一愣,伸手想帮她擦泪。

  江翠儿自己别开了脸。

  “小川,你做的太,太好吃了,我,我从没吃过鱼肉。”

  叶小川眼眶发酸,他既然来了。他的嫂子他来守护,绝不让她再挨饿。

  吃完了鱼汤面。

  叶小川把火堆里的麻雀扒出来。

  他敲开泥团,撕了一条腿递给江翠儿。

  麻雀太小了。

  只有腿上有肉。

  两人头顶头坐着,连吃了四只麻雀。

  吃得江翠儿打了个饱嗝。

  叶小川收拾完灶火,洗了碗筷。然后盛了一盒鱼汤面,拿了两只烧麻雀。

  “嫂子,你在家歇一会儿,我去喊村长过来。”

  门外雪地里。

  何二狗依然昏睡着,身上盖了一层雪。叶小川想了想,回屋找了一根麻绳。

  片刻后,他拍了拍手。

  “好了!”

  何二狗粽子一样歪在雪地里。

  叶小川进门时,村长一家正在吃饭。小方桌上一锅红薯汤,稀得能照出人脸。

  还有几个窝窝头,黑乎乎的。

  小豆小兵两个娃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。

  “小川,你怎么来了?”

  叶建设愣了一下。

  这孩子多久没出门了,平时像个小孩子一样,见他会甜甜的喊三叔。

  “小川还没吃吧?屋里的,快给小川盛碗汤。”

  叶小川赶紧摆手,把手里的鱼汤面摆上桌。

  这年头大家日子过得难。

  他多吃一口,三叔家里人就少吃一口。

  讲究的人家,从不在饭点儿串门。

  叶小川把麻雀上的泥磕开,扒出来肉:

  “三叔我吃过了。今儿打了麻雀和鱼,拿点儿给小兵小豆尝尝。”

  小豆小兵早就急了。

  眼睛一下看鱼汤面,一下看烤麻雀,嘴里吞着口水,舌头都要咽肚子里了。

  三婶举着筷子要打,叶小川一把拉住她,把麻雀塞了过去,一人一只。

  “三婶,这些年你们没少照顾我。这是我当叔的心意,三婶不收,就是看不起我。”

  三婶一愣停了手。

  谁说小川这孩子傻的?

  多机灵的孩子啊。

  小豆小兵瞬间欢呼起来。

  他们一口烤麻雀,一口鱼汤面,大口大口往嘴里塞。

  眨眼功夫,就吃得干干净净。

  连麻雀骨头都嚼碎了。

  吃完了还意犹未尽,不停嗦着手指头。

  叶建设一家人全暗暗吞了吞口水。

  没办法,他们家在村里算是过得好的,可也没肉啊。

  谁不馋肉呢。

  等叶建设吃完饭,叶小川跟着他进了堂屋。

  “说吧,什么事?”

  这孩子裹着被子过来,还带了礼,真是难为他了。

  叶小川把事情一五一十讲了。

  但把耍流氓说成了抢劫。

  “啪!”

  叶建设一把拍在桌子上。

  这何二狗太过分了,抢劫抢到他们何家了。

  “卫星,去喊两个民兵来!”

  叶小川挑了挑眉。

  不亏能干村长呢,三叔就是正直。

  “三叔,还有个事。”

  “您帮我赊一身旧棉袄,我年前把钱给您。”

  “俺家快断顿儿了,我得出去找吃的。嫂子一个人在家,没衣服我不放心……”

  叶建设眼眶发红。

  这孩子。

  连身出门的衣裳都没有。

  等他以后下去了,还有什么脸去见建东哥?

  “什么赊不赊的。

  这身衣裳你先穿着,是卫星穿小了的,你穿正合适。你别嫌旧就行。”

  叶小川心里感动。

  村里人一件衣服穿四季。

  夏天穿单衣,春秋加一层里子,穿夹袄。冬天把破棉絮塞进去,就是棉袄。

  谁家会有多余的衣裳。

  这是给小兵小豆留着的。

  “谢谢三叔!”

  “三叔,这套衣服算我赊的,我赚到钱就还您。”

  叶建设连连摆手。

  叶小川换好衣服,爷俩一起往叶小川家走。

  突然,一个人冲了过来。

  “建设叔!”

  “建设叔不好了!”

  “大川哥家里打起来了!”

  叶富贵一个急停,脚在雪地里打滑,抱住门板才没摔着。

  叶建设眉毛一拧:“怎么回事?”

  还没等叶富贵开口,叶小川嗖一下没影儿了。

  他嫂子一个人在家呢。

  “小川,等等!”

  叶小川跑得飞快。

  地上的雪上冻了,滑得厉害。

 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,叶小川才看到了自家的两间茅草屋。

  屋子前闹哄哄的。

  何家四兄弟举着火把,何大狗手里拖着江翠儿,正往外面拖。

  “小蹄子,你是二狗没过门的媳妇,他拿吃的来看看你,你们把他往死里打?”

  “反了天了,这种娘们就该浸猪笼!”

  江翠儿死死抱着树,不让自己被拖走。

  旁边围了一圈儿人,有人张张嘴想劝,被何大狗一瞪,不敢说话了。

  “嫂子!”

  叶小川跌跌撞撞冲了过去。

  “你们干什么,放开我嫂子!”

  他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棍子,逼开何大狗,把江翠儿护在身后。

  江翠儿头发散乱,脸上划开一道血口子,衣服也撕烂了。

  何大狗冲叶小川阴恻恻的笑。

  “傻子,我家老二是你打的?不想要小命了?”

  何三狗笑得意味深长。

  “大哥,你和一个傻子废什么话?让我送他归西,和他大哥作伴儿。”

  江翠儿一个猛扑,扑在叶小川身上:

  “不要!”

  “和小川没关系,人是我打的!要杀要剐随你们!”

  何四狗举着火把砸过来,叶小川举起棍子迎上。

  短兵相接。

  何四狗心里一震。

  这小傻子力气还挺大。

  “五狗,一起上!”

  何五狗早就想动手了,见四哥招呼自己,挥着火把就冲了过去。

  火把眼看要戳到江翠儿头上。

  “嫂子,小心!”

  叶小川拉着江翠儿往后撤,两个人齐齐倒在了雪地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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