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汤准备把自己的经历,一一从实说来,心想这可是够说一阵了。可是太后只听了他望气和进府为奴的事情,就不再听下去了。

  “那么,汤,你且退下吧。”

  听到自己可以退下,虽然有些意外,但马上就喜滋滋了。

  毕竟,陪着太后说话,真是精神太紧张了。

  反正今天的事,已经足够跟昭君显摆了。

  刚要退出门的时候,又听见太后的声音:

  “汤,本宫可能还会召见你。”

  陈汤一愣。

  什么事不能今天说完吗?你想见我,我可不想见你。

  当然回话非常拘谨:“是,小人得蒙太后召见,实在是今生未有之福。”

  倒不仅仅是客套礼貌,而是给太后下了个套:你召见我,那是我的福气。如果我遭到了不幸,那你可就是灾星了。

  太后居然没听出陈汤的弦外之音,就让陈汤离开了。

  回到昌邑王府的孝棚,陈汤正要找昭君吹牛,却先被昌邑王叫住了。

  昌邑王打量一下陈汤,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
  “汤,怎么换了一身衣裳回来了?”

  陈汤这才想起来,自己捞鱼之后在宫里换下了那身湿了的衣服,连忙把包裹着的旧衣取出给王爷看,然后解释了自己“湿身”的经过。

  还是照旧,实话实说。

  在这种新君将要登基的敏感时刻,哪怕是不当紧的谎话,一旦揭穿,都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。

  一边解释,一边心里想着,王爷你一个大老爷们,别说,观察倒是很细致啊。

  不知道昭君会不会也有这么细致敏感的观察力?

  心里又开始琢磨见了昭君怎么吹嘘今天蒙太后召见的事情了。

  刘贺听完陈汤的故事,深深叹了口气:

  “汤啊,你这个人,看来不堪重用!”

  啊?

  陈汤立刻急了。

  不是,王爷你要重用我,要提拔我,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啊?

  这还没提拔栽培呢,就断了我念想!

  壮起胆子问一声:“王爷,小人不知王爷何出此言?”

  刘贺冷冰冰地回答:“你不知感恩!知道吗,朕生平最恨者,就是忘恩负义之徒!”

  陈汤肚子里笑得肠子疼。

  明明知道自己的帝位从何而来,却连斩衰之苦都受不了,却连嚎哭几声都不情愿,居然跟我说“感恩”?

  脸上却是一副实诚模样:

  “王爷,小人当然知道今日一饮一啄,都是王爷所赐,怎敢忘恩负义?”

  刘贺微微点头:“你对于朕,倒也罢了。”

  听见王爷肯定自己对他会知恩图报,陈汤心里稍微松了口气。

  “可是皇太后赐你衣袍,你可曾谢恩?”

  陈汤脸“唰”一下变白了。

  谢皇太后赐衣?哎呀,这个真没有!

  忘了谢恩了。

  怪不得皇太后欲言又止呢。

  完了,太后肯定在肚子里责怪自己没有教养了。

  彻底完了。

  哭丧着脸问王爷:“那,那太后说还会召见小人,下次召见的时候,小人再感谢太后赐衣,不知是否还来得及?”

  刘贺马上问:“太后还要召见你?”

  陈汤脑袋都是大的:“是啊,太后说,以后还会召见小人。”

  刘贺脑子里转开了,太后这是干嘛呢?以为她要向陈汤打听我的情况,可听这小子所说,太后询问的重点,明显是在陈汤身上啊。

  否则的话,为什么不重点询问陈汤的望气之术?

  为什么不问问这个神秘的“天子气”究竟什么样子?

  太后这个年龄,不是该充满了好奇心吗?

  但无论如何,既然太后说了还要召见陈汤,自己还真不能为难陈汤了。

  而且登基以后,也要尽快给陈汤升官。

  太后器重的人,自己可不能冷落了。

  “这样吧,汤,你既然会捉鱼,今后专门给朕捉鱼吧。”

  陈汤一愣。

  咋地,今天误打误撞捉了条鲈鱼,还就成了我的职业啦?

  但他脑子活络得很,马上反应过来,给嗣皇帝做事,那不升官了吗?

  立刻下跪谢恩。

  刘贺乐了:“现在你倒是会感恩了。告诉你,这个差事,是‘六尚’之一,名为‘尚食令’,嗯,负责朕的生活起居的,就是你们六个。虽然每月只有三十斛口粮,但也有绶带,铜印黄绶。怎么样?”

  陈汤忙不迭的谢主隆恩。

  刘贺也很满意。

  让陈汤赶紧先去宫中,取了铜印黄绶,那么不论太后何时召见他,都可以看见陈汤已经升官了。

  让太后看见嗣皇帝对她的懿旨,那是绝不打折扣。

  这个才是关键。

  让昌邑王拦住后说了半天话,还得到了一个宫里的官职,陈汤心里再没有对王爷的半点不满了。

  从来没有佩戴过绶带,在小吏帮忙下,这才弄明白要将绶带在身侧打上大大的回环,做成十字花状,然后自然下垂。

  几米长的绶带,就绑一个小小的铜印。

  唉,比前世的肩膀上加一颗星星,费劲多了。

  不过仪式感十足啊。

  得意洋洋去见王昭君了。

  王昭君果然大吃一惊。

  “汤,你,你又升官了?”

  陈汤很开心。

  如果没记错的话,好像这是昭君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吧?

  想当初,自己说一箩筐话,也不见得能让昭君开口回答一个字。而现在,见面后居然是昭君主动询问!

  这就是区别,这就是突破啊。

  得意洋洋地回答:“昭君,以后见面别这样问我好吧?”

  昭君疑惑地看着陈汤。

  陈汤淡淡一笑,牛气冲天:“你应该问我,今天没升官吗?”

  昭君也被他逗笑了。

  “瞧你,得意成这样,说话也没个正形。”

  现在昭君已经不用压制自己想笑的欲望了。

  这家伙,升官跟吃菜一样简单一样快!

  自己可是亲眼目睹的,从奴隶,到大奴,到管家,对了,现在是什么官?

  陈汤笑着回答:“王爷看我会抓鱼,就让我做尚食令。月俸三十斛米,铜印黄绶!”

  昭君掩嘴而笑,马上又疑惑起来:“抓鱼?你会?”

  这可是打开了陈汤的话匣子了,马上滔滔不绝讲了起来,把昭君离开未央宫以后,自己跟随太后去到御花园的沧池,脱下长袍生捉了那条鲈鱼,等等一切,事无巨细,完全说给了昭君听。

  昭君笑着问:“怎么不说你谢太后赐袍啊?”

  陈汤郁闷了。

  唯一一个疏漏,居然就被昭君抓住了。

 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
  讪讪笑着说道:“唉,仆也是对宫廷礼仪不够熟悉,忘了谢恩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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