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过年只剩几天,锦城贵人的宴会依然如火如荼。

  特别是家中有小辈定好亲事的,大多都会趁年末把新媳妇娶进门,好过个团圆年。

  墨王府门第高,往年喜帖能送到的府里的基本也就锦城最顶级的那几户人家。

  今年不一样,墨王府新媳妇姜雪璃爱热闹,只要有人给她下帖子,她必定携墨司曜一同赴宴。

  墨司曜怎么说都是墨王妃嫡出的幼子,他身份摆在那里,谁不想攀附两分交情?

  最初是将军府姜三少爷的顶头上司,京县知县方家长孙娶妻,抱着试一试的态度,方知县给姜雪璃递了喜帖。

  姜雪璃多喜欢吃席啊,二话不说收下喜帖,喜宴当天和墨司曜准时坐在了席面上。

  方县令受宠若惊,都快高兴坏了,愣是把原就丰盛的宴席菜品又升级了几个档次。

  能和墨王府搭上线,哪怕没有实质性的好处,日后也能和旁人吹嘘两句,他曾和皇家正统血脉把酒言欢,

  这种荣耀,载在族谱中都要记在首页!

  何况,临近退休的方县令,一直想把外放到地方当官二十余载的长子调回锦城接任他的职位,

  只是方县令苦无门路,苦苦奔波许久都没得到准话。

  方县令喝多了,拉着墨小公子的手哭得稀里哗啦,“下官为官这么些年,不敢说面面俱到有什么大成就,却也是鞠躬尽瘁大公无私,从未搜刮民脂民膏。”

  “我也没什么过分要求,只是想把子然调回锦城怎么就这么难呢?”

  “小公子,您身份贵重,许是不懂我们这种小官员的无奈。”

  “子然加冠之年中了进士后就下放到别处,二十多年了,他连娶妻生子都在外头,每次回锦城都是匆匆忙忙来了就走。”

  “他娘亲念的紧,夜里时常哭得不能自已,总说子然还不如当个没出息的孩子,至少还能留在身边多看两眼。”

  “下官又怎么不想子孙环绕膝下呢?”

  “二十多年啊,我的子然出了锦城,从此故乡再无春夏秋冬……”

  方县令声泪俱下,拉着墨司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,浓浓的思子之情听得在场宾客无不动容。

  长孙婚宴过后,一纸调令呈送到方家。

  方家有子,尽忠职守,勤政廉明,在任期间功绩突出,于年后调回锦城。

  锦城没有秘密。

  方县令一个小小七品县令都能和墨司曜坐一桌喝酒,又怎知那五品六品没有机会请墨小公子来家里坐一坐?

  帖子从雪花一般飞向墨王府,一堆一堆的帖子,麻袋都装不下。

  姜雪璃当姑娘家的时候没什么机会参加宴会,不仅她很少去,姜羽兮两姐妹去的也少——

  不论是赏花宴还是喜宴,参加宴会总是要打点新首饰,裁点新衣裳,

  那些个夫人小姐没有旁的事,精力都放在攀比上头去了,一件首饰多戴两回,她们都要多问几句,问得人面红耳赤。

  新衣裳新首饰都不便宜,将军府有那闲钱,还不如买点好酒好菜,改善一下百多号人的伙食。

  姜雪璃从前太少参加宴会,导致她现在特别热衷去各种宴会见识一下世面。

  但她也不是所有人的帖子都接。

  她比较喜欢去和姜家交好的人家。

  她有私心,她想让外人看一看,一个姑娘嫁好了,也是能给娘家撑腰的。

  一场场宴会走过去,锦城多了两个新热门话题,一是姜雪璃的美貌,二是姜雪璃和墨司曜夫妻感情甚笃。

  世人对美人总归会多几分宽容。

  姜雪璃日子过得滋润,气色极好,穿的又富贵,端坐高位,竟隐隐有种凤仪天下的尊贵,艳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。

  人一旦身居高位,身边好像全是好人。

  再没人提起姜雪璃从前的恶名。

  至于她和墨司曜的感情,不必多言。

  演不出的甜蜜。

  姜雪璃走哪儿,墨司曜跟到哪儿,

  墨司曜去哪儿,把姜雪璃带到哪儿。

  出双入对,形影不离。

  就真挺让人羡慕的一对小情侣,有钱有颜有闲,上不用操心家长里短,下不用操心柴米油盐,每天开开心心,没有任何烦恼。

  日子不紧不慢,腊月二十六,姜隽逸过来王府送帖子。

  再过两日是大夫人娘家侄孙的满月席。

  墨司曜好些日子没和小舅子见面,想他想的很,吩咐墨竹让厨房弄点下酒菜,留姜隽逸在落雪院喝酒。

  姜家三少爷一大早上过来的。

  早上不合适喝酒,几人坐在暖阁里,一边晒太阳一边下围棋。

  臭棋篓子墨司曜下得一手烂棋,三下五除二被姜隽逸杀得溃不成军。

  姜隽逸嫌弃地搅了棋盘:“姐夫你这棋艺太烂了,我往棋盘上扔一把大米,放只小鸡啄几口都比你下的好!”

  墨司曜怒了:“三哥这话也太侮辱人了吧?我刚才是太久没碰围棋不小心走错子了,来,我们再来一盘,这回我肯定能赢你!”

  姜隽逸半信半疑。

  拗不过墨小公子一直缠着他再来一盘,棋盘整好,摆开第二局。

  这回结束的没那么快。

  墨司曜一颗棋子捏在手里能考虑半天,姜隽逸多喝了两杯水,出去解个手,回来一瞧,墨小公子还没想好落在哪里呢。

  姜隽逸催他:“姐夫,快点吧,我等的花儿都谢了。”

  墨司曜瞪他:“下棋这事儿本就是为了静心安神,需要深思熟虑,你急什么?”

  姜隽逸:“行,姐夫你慢慢想,想多久都没关系,我先去睡一觉,希望醒来时你能想好这一步棋落在哪里。”

  墨司曜:“不行,我前一步走错了,你把这颗收起来,我们重新来过。”

  姜隽逸提醒他:“姐夫,落子无悔。”

  墨司曜不以为然:“咱又不是比试,发现错误就要及时改正。”

  姜隽逸:“……姐夫,能不能不要把悔棋说的这么冠冕堂皇?”

  墨司曜:“废话少说,你先把棋子收回去,我要下在这个地方!”

  ……

  整整一上午,姜隽逸饱受摧残,几次差点没忍住掀桌子。

  终于熬到午饭时间,姜隽逸和墨司曜告辞。

  “都到饭点了你回去算怎么回事?来来来,我们喝几杯。”

  墨司曜拉着他坐到圆桌旁。

  姜雪璃无声询问:怎么才一会儿没见,你脸上这么憔悴?

  姜隽逸无声回她:你男人又菜瘾又大,跟他下一盘棋,比在码头扛一天大米还累人!

  姜雪璃:“相公,阿逸的围棋是我教的,你怎么还上赶着自取其辱?”

  墨司曜:“怪不得我总感觉三哥的棋风那么熟悉,原来随你了啊,果真是残暴,太残暴了,输给你们我情有可原……”

  姜雪璃:“得了吧,就你那烂水平跟谁下都得输,咱就别丢人现眼了啊。对了,你棋品很差,没事少拉着旁人下棋。”

  姜隽逸竖起大拇指:“大姐英明。”

  墨司曜气的猛灌一口酒,

  转头就给姜隽逸满上:“三哥,下棋我下不过你,喝酒我可不会输给你,来来来,上好的桂花酿,喝多也不上头,最适合闲暇时浅酌几口。”

  姜隽逸闻了闻味儿,桂花香馥郁芬芳,勾得他酒虫蠢蠢欲动,举起酒杯冲墨司曜碰了碰杯子,“姐夫,我敬你一杯。”

  一杯酒下肚,上午因为围棋起了点隔阂的郎舅二人登时又勾肩搭背哥俩好了。

  厨房隔一会儿端上一盘热菜,墨书时不时拿上一壶酒。

  日头西沉,姜隽逸放下酒盏:“不喝了不喝了,时候不早,我该回去了。”

  “急什么,还早着呢,再喝两杯。”墨司曜不放人。

  姜隽逸盛情难却,“那再喝两杯我就回家啊。”

  “行。”墨司曜应的干脆。

  两杯又两杯。

  墨小公子每回都是一句“再喝两杯”,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,

  喝到亥时,姜隽逸都快喝吐了,他姐夫依然神采奕奕,清醒地能上山打虎。

  墨司曜派人送小舅子回将军府。

  姜隽逸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还在纳闷,他姐夫之前酒量没这么好啊,今儿怎么千杯不醉了?

  夜深人静,风停云歇。

  姜雪璃枕在墨司曜手臂上,问道:“你没事灌阿逸喝酒作甚?”

  摇晃的烛光下,她脸上还带着情潮未消的余韵,白里透粉,像雨后挂着水滴的菡萏,嫩的能掐出水。

  墨司曜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:“他损了我一上午,还不许我报复回去?”

  “阿逸还是脾气好,”姜雪璃忍着笑,“换个人非得揍你一顿才能勉强解气。”

  “话说你这姐夫太狡猾了点啊。”

  “阿逸实打实喝了几坛子桂花酿,你给自个儿倒凉白开,你要不要这么欺负人?”

  别看桂花酿酒味儿不浓,喝着清淡爽口,似乎喝不醉。

  这酒后劲贼大,喝的时候不上头,风一吹,酒水在脑袋里旋转搅拌,酒量再好的人都要晕头转向。

  “三哥好饮酒,我总不好给他喝凉白开吧?”墨司曜强词夺理,“我对他多好啊,哪里欺负他了?”

  “行行行,你对他特好,好的不得了……”姜雪璃倦意上涌,靠在他胸口随口应着,呼吸逐渐平稳。

  墨司曜扯着被子把人裹紧抱在怀里,

  手一挥,烛火熄灭——

  墨司曜心满意足地闭上眼,

  静谧的冬夜,温香软玉在怀,爱他的人,他爱的人都在身边,

  假如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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