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十八,黄道吉日,宜出行。

  南安城连日多雨,昨日夜里还下了一场大雨,好在天亮时候,雨停了。

  凤王府大门口,护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,等待出发。

  一群人万里迢迢从锦城轰轰烈烈地来南城,热热闹闹地相处了几个月,

  陡然分别,凤琳琅依依不舍地一边一个,抓着姜雪璃和王楚楚的手,眼眶微红:“你们留在南安城多好,何必要去那边城吃苦受累?”

  王楚楚回握住她的手,顺势抱住她,低声道:“嫂嫂,你最懂我想做什么的。”

  这声嫂嫂喊的太早了一些。

  凤琳琅却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:“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,努力过了就不遗憾。”

  “嗯,我晓得。”王楚楚松开手,退后几步。

  凤琳琅深深看着姜雪璃。

  姜雪璃伸开双臂,坦然地笑了笑:“郡主,后会有期。”

  “后会有期。”凤琳琅借着拥抱,靠近她耳边,“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前提,实在不行,来南城,我罩着你,一辈子。”

  “行。”姜雪璃笑着退开她的怀抱。

  马鸣风萧萧,飞扬的尘土中,一行人轰轰烈烈地离开南城。

  墨司曜甩着马鞭,大黑马跑在队伍最前面,把一众人远远甩在身后。

  队伍最后方,姜雪璃披风上的兜帽覆住大半张脸,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精巧的下巴,黑色裙摆如水墨散开,在风中飞舞。

  王楚楚放慢速度,与她齐平并驾,问:“怎的,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把你相公哄好?”

  姜雪璃微微侧头,答:“王姑娘这般关心,不若帮我去劝劝小侯爷?”

  “拉倒吧。”王楚楚嫌弃地翻了个白眼,“姜雪璃,你明知道我现在对他没半分心思,没必要再旧事重提吧?我们好歹也算朋友了,我还是知道朋友夫不可夺的。”

  人的气场十分玄妙,姜雪璃和王楚楚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开始不对付,后来即使两人同甘共苦地相处了好几个月,依然看不对眼,没法处成闺中密友。

  她们实在算不得交心的朋友,不过王楚楚对墨司曜确实是没了从前的情意,

  她如今看到墨小公子,能有多远躲多远,实在躲不过,也不过如最寻常的旧识一般,规规矩矩,不带半分男女私情。

  王楚楚轻声道:“抱歉,姜雪璃,从前的事,对不住。”

  这句对不住,她很早就想和姜雪璃说了,只是一直觉得难以启齿,话到嘴边又咽下去,开不了口。

  这会儿说出口,没有想象中那么难,她像是卸下胸口大石,整个人轻松许多。

  “刚才是我对不住你。”姜雪璃扯了扯马缰,“我有点儿烦。”

  王楚楚好意关心,她不该把带着自己的坏情绪,提及旧事让她难堪。

 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。

  姜雪璃停住马,正色道歉:“王姑娘,抱歉,方才是我口不择言。”

  “既然说开了,没必要纠结谁对不住谁了。”王楚楚转了话题,“小侯爷看起来气得不轻,你不追上去哄一哄?”

  墨司曜今儿一早上脸臭臭的,一句话不说,出发时,也不管他的阿璃了,一个人闷头骑着马就跑。

  姜雪璃神色蔫蔫:“狗脾气,不好哄。”

  小侯爷是真不好哄。

  昨天晚上,墨司曜坚决不同意姜雪璃去边城,要带她回锦城。

  姜雪璃都到南城了,她还没见到岳家军还没见到岳将军,如何肯回锦城?

  一个执意要回锦城,一个铁了心要去边城,当着众人的面,两人就吵了起来。

  姜雪璃觉得墨司曜不理解她,墨司曜觉得姜雪璃不体谅他,

  吵着吵着越吵越凶,气头上,什么旧账烂账全翻出来了。

  墨司曜指责姜雪璃成亲了依旧抛头露面,有了孩子也不消停,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,总是这般任性妄为。

  姜雪璃在外头抛头露面又不是为了玩乐,她身为岳家女儿,不过是怀了个孩子,就要躲在锦城,安心当她的侯夫人吗?

  墨司曜只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吗?

  墨司曜顶着武安侯的封号,出来南城玩一圈,就这样回锦城,继续当他富贵闲散的墨家小公子吗?

  最亲密的人最懂得如何往心窝子戳最疼。

  成亲之前,墨小公子是多么嚣张跋扈,多么蛮不讲理的一个人?

  向来是所有人都顺着他,何曾谁敢忤逆他的意思?

  算起来,两人成亲尚且不满一年,墨小公子的狗脾气自是不可能说改就改。

  偏姜雪璃脾气犟起来,半分不让。

  两人争锋相对,吵得特别凶,谁劝都不好使,

  凤宸劝架,墨司曜一句“关你屁事,怎么什么事都有你?”,他没好气地摔了门,不想搭理他了。

  姜隽承还没开口,墨司曜冷笑:“姓姜的,你又不是阿璃亲哥,你算我哪门子大舅子?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?”

  不算哪门子大舅子的姜隽承素来能动手尽量不动口,他一脚刚要把墨小公子踹出去,姜雪璃挡在墨司曜身前,不让他踹。

  姜隽承嘴角紧抿,一言不发地坐回位置上。

  墨小公子无差别攻击,靶子打向墨司烨:“墨九,收回你的龌龊心思,阿璃是你嫂嫂,我不提不代表我不介意,我警告你,往后离阿璃远点,别惹急了我弄死你!”

  墨司烨从来不怕事,他捏了捏指关节,慢条斯理地起身:“小侯爷好大的威风,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打一架,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弄死我。”

  姜雪璃瞪他一眼:“还嫌不够乱呢?”

  墨司烨憋屈地坐下,猛灌凉茶。

  几个有牵扯的当事人都劝不了,其余人更不好劝了。

  俩口子吵架,吵的大家都不安生。

  姜雪璃瞧着夜色已深,明日还得早起赶路,拉着墨司曜回屋,关起门来好好和他讲道理。

  姜雪璃好赖话说尽,又是保证她身体绝对没问题,又是承诺去了边城最多待一个月就回锦城,小意温柔地哄了好半天。

  墨小公子这回不知怎的,就是不松口。

  姜雪璃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,撂下一句“你要回锦城自个儿回去,边城我去定了”,脱了衣裳就去睡了。

  “回就回!你爱去哪去哪,我管不着!”

  墨司曜气狠了,抱着被子睡在榻上,一夜不跟姜雪璃说话。

  一夜辗转难眠。

  早上起来,墨小公子顶着黑眼圈,草草洗漱后出了屋子。

  姜雪璃还以为他要回锦城,心里后悔昨晚不该和他吵,但他不理解她,她心里也堵着一口气,就没开口询问他去哪里。

  队伍都要出发了,一直没见到墨司曜和两个贴身小厮的身影。

  姜雪璃想,他大概是真的要回锦城了。

 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,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。

  都说出嫁从夫,好像一直都是墨司曜在迁就她……

  想到这段时间来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,姜雪璃调转马头,欲要去寻墨小公子,

  没想到,墨司曜臭着脸在队伍前方,看到她也当做没看见。

  难哄。

  真的难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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