蒯越心中忧思如焚,此乃主公交予他的首个重任,断不容有丝毫差池。

  未料伊始,便致使赵云困于上庸城中。

  他满心懊悔,当初不该让赵云独自行动,若自己当时随侍子龙将军身侧,又怎会令其深陷这般险厄之境?

  当下没别的办法,只能让部队严阵以待,以应对申耽申仪的狡诈之变。

  可从晚上等到天亮,也未见城中有半点消息。

  问及值巡斥候,其整夜于城外巡听,答曰:“子夜之时,城中倒是有些有动乱之声,至寅时止歇,再无动静。”

  蒯越心彻底凉了。

  子龙将军到底和申氏兄弟起了冲突。

  结果如何,不难猜测。

  而众房陵部将,听闻此事,也都暗暗叹息,无奈摇头。

  赵云将军,恐凶多吉少也!

  很快,天已大亮,按照往时,城中大门早已开启,以便百姓客商往来。

  今天却没有。

  显然,申氏兄弟已令城中戒严,以防人援救赵云。

  蒯越心想,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,欲命弓箭手射书于城中,以规劝申氏兄弟冷静,莫要伤害子龙将军。

  然而,第一箭还未射出,城门竟然开了。

  这令蒯越颇为意外,当即安排军使,欲入城带话给申氏兄弟。

  然后,就见大队兵马缓缓涌出。

  蒯越一怔,心道莫非申氏兄弟欲出城决战?

  当即欲下令整军列阵。

  然而,很快,他就发现不对劲了。

  上庸兵马虽然列队涌出,但皆不着铠甲,而是将铠甲捧于胸前,兵器置于甲上。

  这哪里是出城交战,这明明是战俘出城投降。

  向谁投降?

  接着,蒯越又注意到,为首两骑马之人乃是赵云侍卫。

  皆身着铠甲,手执长枪,指挥着队伍缓缓前行。

  那感觉,就好像押解着战俘一般。

  蒯越大惑,当即亲率卫队与之联络。

  “子龙将军可在城中?”

  两名军士见是蒯越,有一人继续领兵前行,另一人下马见礼。

  “参见军师!”

  “我问你,子龙将军可在城中。”

  “尚在城中,还未出城。”

  “还未出城?这……”

  蒯越纳闷:“子龙将军并未被申耽所擒?”

  那侍卫亦随赵云南征北战累年,乃其麾下精锐之士,素对赵云崇敬有加。

  闻听此言,心中大为不悦,朗声道:“军师所言,差之远矣。吾家将军英勇盖世,举世无双,岂会被这等宵小贼寇所擒?”

  “这么说,子龙将军安好?”

  “自是安好,军师无需挂怀。唯有我家将军降伏他们之理,他们岂有能耐擒住我家将军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蒯越傻在那里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  那侍卫见蒯越再无他问,旋即飞身上马,双手抱拳行礼道:“赵将军有令,命我等率此部与队营会合。实难在此与军师长谈,还望军师恕罪。”

  说完,又去前头领队了。

  蒯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,赶紧命人叫住侍卫:“无须他处,队营已被我安置于此。”

  于是,命大部队接管降卒。

  这倒是挺好,省却了长徙他处的时间。

  又过二三百人,复有两名侍卫自队列左右步出。

  未几,再行二三百人,亦有两名侍卫同时现身。

  上庸降卒颇为驯顺,皆恭谨地持着战甲武器,规规矩矩地随大部队前行。

  非但蒯越惊愕不已,连先前抵达的房陵诸将见此情此景,亦皆瞠目结舌,只觉头皮发麻,三观尽碎。

  他们实在理解不了,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  终于,赵云现身了。

  在两千人大队伍的最后。

  他整装束甲,骑着雪白的战马手握着闪亮的钢枪,和一名侍卫押解着两人。

  正是申耽申仪两兄弟。

  蒯越如梦方醒,赶忙带房陵众偏将去见赵云。

  赵云见乃蒯越,且率一队自家兵马,心内紧绷之弦,仿若巨石落地,顿然松懈。

  当即命部下押缚二人,然后下马见礼。

  “军师!”

  蒯越上前两步,上下打量赵云半晌:“子龙将军,可遇凶险否?”

  赵云回想在城中所遭遇,坦言道:“军师,城中甚险,我几近命丧险地也!”

  “啊?”

  蒯越心下疑惑,按情理推之,赵云此行理当遭遇九死一生之凶险。

  然观其此刻模样,却又不似历经危厄之人。

  然子龙为人,向来正直无欺,断非无端妄言者,却又坚称自己险象环生。

  这到底怎么回事?

  饶是蒯越聪明绝顶,也想不明白。

  他想到了那报信侍卫的话。

  “子龙,那申氏兄弟可是故意以那女子之死留你于城中?”

  赵云抱拳道:“先生神机妙算,真如此也,我担心贸然离去有损主公名声,不得已滞留于城中!”

  “既如此,那他可以军卒伪装乡民,为难于你?”

  赵云叹气:“确实如此啊!”

  “那子龙将军如何应之?”

  “我只杀一将,震慑百姓,遂令其余百姓伏地,将其余贼人斩杀。”

  将其余贼人斩杀?

  有一房陵将军不解问之:“敢问子龙将军,贼人有多少?”

  赵云老老实实回答:“大概……一百有余。”

  “那子龙将军,算上你,才只有二十人也?”

  那将军虽未言明,但意思很明显:汝仅二十人,何以能诛杀百余人众?

  想让赵云解答一下。

  但在赵云看来,这是很合情合理又符合逻辑之事,貌似不值得解答。

  “愧不听军师所言,当初多带些兵马入城好了。”

  蒯越的关注点显然不是这个。

  “子龙将军,汝纵然可杀出府邸,外面可遇敌军相伏!”

  在蒯越看来,面对敌方的正规军,才是最为凶险之事。

  “是有敌军,不下千人!”

  “可是以此兄弟其中一人为质,逼其就范?”

  一提此事,赵云就满肚子火:

  “此二人虽称兄弟,然真逢险难,竟全然不顾。吾本意以申耽为人质,迫使申仪归降,岂料此人竟下令,全然不顾其兄生死,欲将我等众人尽皆诛杀。军师且看,世间能有此无情兄弟也?”

  房陵将军皆懵然对视,一人问道:“那……子龙将军如何做?”

  赵云摇头叹气:“彼时险难,我无奈之下,只有率队冲出,杀散贼军,擒获申仪,并以此二兄弟为质,方得贼军皆降。”

  “将军可……可只有二十人啊!”

  赵云点点头:“故而,不敢于城中久留,遂押解城中精卒出城收编。”

  仍有房陵将官不信。

  他们实在不能理解,在人家的底盘上,二十人能杀散千人精卒,并生擒主将。

  就算你赵云勇武,这件事是真的,那也应该是恶战一场。

  一将官抚髯冷笑:“既如此,子龙将军可于城中恶战?”

  赵云坦言:“当然是恶战。”

  那将撇嘴摇摇头:“既是恶战,子龙将军可有伤处?”

  赵云随即亮出臂窝衣服的破损之处,心痛叹息道:“防备不及,至此衣被利器所伤。”

  这衣服是刘备送给他的,他自然珍惜无比。

  在赵云看来,他宁可自己受点伤,也不忍这件衣服破损。

  所以非常非常心疼。

  但在房陵众将看来,赵云已把逼装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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