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双刀张偷袭小官镇,与高希遭遇,之后接二连三地惨败,最终连性命也丢了。高希由此在松江府百姓和东南沿海海盗之中声名大振。

  松江府有侯端和高希坐镇,再加上西贵听从高希的建议,对金山卫防务大加改革和整顿,十年间,金山卫总体的战备水平提高了不少。

  不过,朝廷并没有升级两样很重要的硬件,城墙和战船。

  随着杂乱无章的外城日长夜大,原有的防务体系已经不敷使用、漏洞百出了。另一方面,小官镇的快速发展,却让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繁荣与富足。

  然而,没有高大坚固的城墙和战船,小官镇在海盗和倭寇眼里,就是一头随时可以让他们扑上去狠狠撕咬几口的大肥猪。

  高希和侯端的威名,已然镇不住海盗们贪婪的欲望了。

  半年前,琉球北部的一个小岛上,一个叫永山英的海盗头子,将食指在桌面的舆图上反复轻轻敲击着。

  指头敲击的位置,正是金山卫卫城小官镇。

  永山英,姓永山,名英,四十出头,正是壮年。

  说起他的家世,虽然不显赫,但其祖、父却也都是封建领主。

  时值日本国内南北分裂,局势动荡,残酷的政治斗争也波及永山家。

  永山英长到十五岁时,永山英的爷爷和父亲在政争中败北,永山家的土地全被对手吞并。

  父亲带着永山英,他的弟弟永山勇,和一批忠诚的家族武士,逃往琉球,落草为寇。

  永山英的父亲经受不住剧烈的世事变迁,不出五年就去世了,永山英二十岁就成了这支倭寇的首领。

  或许是较早地尝尽了人生的风雨和艰辛,他的性格变得果断而狠辣。

  既然政治对手可以毫不留情地夺走他们家曾经拥有的一切,那么只要是他抢劫的对象,不管是孔武有力的勇猛士兵,还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老人,他都“一视同仁”,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。

  在他的情里,看不到一丝人间的善良和温情。

  在永山英兄弟的锐意经营和一帮死忠的家族武士支撑下,到他三十岁的时候,永山帮成为了琉球一带最有势力、最让过往船只和附近海域百姓闻风丧胆的海盗帮派之一。

  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,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为父祖报仇,兄弟俩便带人潜伏回九州,将当年迫害永山家的政治对手一家一夜之间杀了个干净,然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中。

  永山帮盘据的小岛叫大美岛,岛上淡水充足、地形复杂、树林茂密。

  大美岛四周则暗礁林立,不熟悉附近航道的船只,很难靠近大美岛,更别说登岸了。

  早年,永山英带着这帮日本海盗,以打劫过路商船、不时抢劫周边海域百姓为生,日本子过得很滋润。

  随着日本国内的政治纷争和军阀混战加剧,赋税徭役的增加,越来越多的老百姓不堪忍受,只能逃亡海上落草。

  越来越多的日本流民、浪人、活不下去的失地百姓前来投靠,再加上永山帮对一些小帮派的兼并,永山帮的 人数越来越多,负担也越来越重。

  光靠抢劫几艘商船,已经不能养活他们自己了。

  “小官镇...”永山英看着舆图上大明松江府下的一个黑点发呆,这个黑点就是小官镇。

  这几年,他从过往商船中获知,大明国发展最快的是三个地方,一个是京师应天府,另一个是将来的新都城北平府,还有一个就是之前毫不起眼的小镇“金山卫小官镇”。

  “少主人,这次我亲眼见证了大明的繁华,那里就像天堂一样。”

  正在向他汇报的人叫深田次郎,比永山英小五岁。

  深田从小随永山英长大,是他的玩伴、书童、心腹和家仆。深田家也是永山家世代豢养的武士家族。

  当永山英一再从过往船只客商的嘴中听到“小官镇”的名字,听说小官镇无法想象的先进和富庶,他很想亲眼见证一下。

  不过,他这样的海盗头子,很难花几个月的时间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大明走一遭。

  大美岛上有几千号人要吃饭,他要组织抢劫,也要处理内部派系的斗争,防止永山帮内有人蠢蠢欲动。

  深田次郎代他去再合适不过。

  深田虽然出生武士世家,却喜欢读书,后来跟着一个被俘的大明国汉人学会了汉文。

  他似乎又有语言上的天赋,学了四五年后,他说话的腔调和口音居然十分地纯正地道,只不过在一些和文化背景有关的用词上他才会露出马脚。

  他的汉人老师啧啧称赞说,深田如果穿上汉服,说起中文,深田就是一个标准的汉人,可以以假乱真。

  深田扮作汉人,登上了一艘旧港开往大明国钱塘港的商船,便去了大明国。

  他在松江府、苏州府、嘉兴府、杭州府等江南名府好好逛了一圈,又特意在小官镇盘桓数月,反复查访和打探小官镇的各种情报,暗中详加记录。

  幸运的是,西贵和侯端治理下的金山卫军纪严明,尤其是卫城小官镇各军事设施戒备甚严,像高希这样穿着常服的官员都被盘问,更别说普通百姓了。

  深田数次想靠近内城的卫所营地,接近青龙港内泊着的战船,都立即被守卫的军士盘查和驱赶。

  不过军事情报刺探的不顺利,并没有让深田感到失望。

  小官镇虽然只是大明国的一个“镇”,但它的规模实在惊人。

  小官镇的内城(周长12里75丈)虽然要比室町时代日本的都城京城小不少(周长约40里),但加上现在的外城,小官镇的面积和人口已经和京都相当。

  小官镇是一个纯商业型的新兴都市,而京都的“上京”是政治机构和皇室贵族的居所,只有“下京”才是工商业区。

  江南的富庶,深田已经深有所感,而一个小小的镇建制的城,居然成为松江府最繁华、最先进的城,令深田惊讶不已。

  钱塘港和青龙港里塞满了海内外客商的货船,其中交易的货物又以棉纺织品最为大宗。

  城里有皇家股票交易所,他很难理解这里的人为什么将各种印着字的纸卖来卖去,他读过的中国书籍中没有,却有一种日日出版的叫“报纸”的东西,每天都在讨论股票。

  他住的旅店,房间里有一种很软的座椅叫沙发,还有一拧就能流出干净冷热水的开关。

  对了解手都不用出门,有抽水马桶。

  松江府的北部,隶属苏州府的崇明县沙洲上还在大肆兴建一种巨大的新式货运船,叫集装箱船。

  还有一种叫龙门吊的东西,将一个个大型的方木箱,日以继夜地吊到船上,码头上一片繁忙。

  当地最大的商号锦绣,正在同时兴建好几条叫“有轨马车”的路。

  ...太多深田闻所未闻的东西,天天都在冲击他的视觉和神经!

  他还学会了几首当地正流行的曲子,他很喜欢的那首李白的《清平调》,他以前只是学的诗,没想到唱出来却是如此地动听。

  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来大明走一遭,他很难想像得出世间会有如此富庶的国度。

  还有一件事,更为重要:他发现了大明国的军队已经用上了一种全新的火器,手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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