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时分,烈日高悬。

  刑部大门前,柳云烟正等着安奕出来。

  他穿一身华服立在精致的马车前,脸上是乖巧的笑意,看到安奕那一刻,眸子都亮了。

  “夫君。”他迎了过去,抓住安奕的手腕:“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
  他这熟稔的模样,就好似从未抛下他离开似的。

  安奕低头看着柳云烟纤细的手指,终究不忍推开他:“嗯,回去吧。”

  进了马车,柳云烟就扑进了安奕的怀里。

  “夫君,你不想我么?都不来探望我。”他环着他的脖子埋怨。

  安奕垂眸看着他,轻抚他脸颊:“你回去了十四天又七个时辰,就瘦了这么一大圈。

  怎么了?在侯府吃的不好吗?”

  “没有夫君喂,我总是饿。”

  柳云烟媚眼如丝,凑过去蹭他脖子下巴:“夫君,让马车快些,我想早点回家。”

  安奕笑着往后,撩起马车车窗帘,冲马夫喊:“快点。”

  他撩窗帘的动作很大,若有心,能够将马车里的人看的一清二楚。

  柳云烟一眼扫到街上的喧闹的人群,下意识侧头将脸埋进了安奕的怀里,但环住他脖子的手却勒的更紧。

  夫君还在恼他。

  莫说只是冷着他,便是做出些羞辱他的行为,也是他应该受的。

  马车很快停在门前。

  安奕抱着人下来,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抱他回去,而是将他放在地上,指着院墙:“我取钥匙。”

  柳云烟一怔,还未开口,就见安奕跃起,从院墙内侧摸出把钥匙。

  也不必问为何钥匙不在身上。

  荒芜的院落已是回答。

  落雨频繁的初夏,十四天,足以让院子里长满没过脚踝的荒草。

  “这是……”柳云烟错愕的扭头看向安奕,小跑进卧房。

  屋里比院子里还明显。

  扑面而来的潮湿味道,被褥整齐的床,落了一层薄灰的桌椅。

  分明是无人居住的模样。

  “你不住家里?你搬去了大长公主送的宅子?

  可此处离刑部更近,你,你为何要搬走!”

  这是他们二人的家。

  他怎么能不要了?

  安奕随意的嗯了声,当做回答,问:“要喝茶么?”

  “我去烧水。”柳云烟压住心头的难过,绕过他快步进了灶房。

  安奕看着这熟悉,却显得空荡的房间,跟着他去了灶房。

  他站在门外,看着柳云烟撩起衣摆,端坐在灶前的小椅子上,往灶膛里堆放柴火的熟练的模样,笑了:“你的新衣很美,绣的是金线?”

  “嗯!全花的侯府的钱,我可没给他们省。”

  柳云烟笑着摸摸头上的玉簪,“翡翠的,好看吗?”

  安奕点头:“好看,这玉簪怕得要我半年俸禄,侯府果真有钱。”

  柳云烟不由得想起那位姨娘的话,干笑:“你又不靠俸禄过活。

  单就陛下给的赏赐,也够你买一屋子的珠玉了。”

  “是吧。”安奕答的随意,靠在门框上看他生火。

  柳云烟的变化其实很大。

  后背挺直了,动作上带上了几分雅致,不过十四天,半个月都不到,他已经有了小世子该有的贵气。

  这是好事。

  是好事来着。

  等水烧开的这一刻钟里,柳云烟快速将卧房打扫了一遍。

  甚至把床上的被褥都换了一套,把旧的晒在了院子里。

  被褥被阳光晒暖,床单被风吹的飞起。

  一瞬间,这里又有了之前的模样。

  靠在门边的安奕,安静的看着柳云烟在院子里来回走动。

  目不转睛。

  “茶泡好了。”柳云烟拎着茶壶,冲安奕招手:“夫君,进屋啊。”

  安奕又看了眼院子里晒在阳光下的被褥,跟着他走进昏暗的室内,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。

  柳云烟倒茶的手一顿,将放在手边那一杯茶推给安奕,又重新倒了一杯给自己。

  只抿了一口,他就忍不住蹙起眉头,将茶杯放下。

  “是你自己买的茶,这就喝不惯了?”安奕笑问,将自己那杯慢慢喝完。

  从柳云烟踏进院子,就弥漫起的诡异气氛,此刻到达了顶峰。

  “你怨我吗?”

  “怨你什么?”

  “我执意回去,无视你的良苦用心,无视你的不舍。”柳云烟垂眸,不敢看他。

  安奕错愕的挑眉,哦,原来他知道。

  他拨弄着空茶杯:“你急着回去为母亲报仇,我懂的。”

  柳云烟像是松了口气,妩媚的笑起来:“我就知道你一定明白,夫君是世上最懂我的人了。”

  他说着,跪坐在安奕的面前,脸颊蹭着他的膝盖,声音又娇又软:“夫君,我饿了。”

  啪。

  茶杯被安奕拍在了桌上,粉末从指缝里溢出。

 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,声音极低:“又是这一招。”

  “嗯?”

  没听清楚的柳云烟仰头,媚眼如丝,双手撑着他的膝盖,人挤进他怀里,声音越来越黏:“夫君,我饿~”

  安奕看着他轻轻晃动的腰身,弯腰凑到他耳畔问:“是要我喂你?”

  “要,要夫君喂。”柳云烟伸手环住他的脖子,借力起身,坐在他腿上:“夫君,我这里好想你。”

  他口口声声说着想念。

  一遍遍的强调饿了。

  对着他撒着娇,扭着腰。

  喘着带尖叫的气。

  却是循规蹈矩的一场。

  而且仅有一场。

  事了。

  安奕揽着怀里微微发抖的人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
  永远用这一套来和好。

  偏偏他没出息,还真就吃这一套。

  算了,原……

  “夫君。”

  柳云烟指尖卷着他的发梢,声音微哑:“天色还早呢,我们晚膳去侯府吃如何?

  侯府有一道松鼠鳜鱼,做的比酒楼都好,我想你尝尝。”

  “你要我去侯府?”

  安奕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,眸子也跟着暗了下来:“这就是你喊饿,却只做一次的理由么?”

  “那鱼真的好吃,我想你尝尝。”柳云烟翻身趴在他胸口:“夫君,陪我吧,陪我成不成?”

  安奕撑起身,看着满脸哀求的柳云烟,看着他脸上未散的红晕,和眼底的急切。

  许久。

  他推开他下床,捡起地上掉落的官服,一件件穿好: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

  陪你在人前演一场恩爱,给你撑腰。”

  柳云烟身子一僵。

  他急忙扑过去,从背后抱住他,急切的解释:“不是!夫君我不是那意思!你不想去便不去!

  我是真的想你才来,是真的想让你吃鱼才喊你去,不为其他的夫君,你别恼我,别恼了我啊。”

  “无妨。”

  安奕拍拍他的手背,掰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:“我这就陪你回去,尝尝你说的鱼。”

  他快步走出还味道还没散的卧房,将院子里晒着的被褥扯下来,丢到了房顶上。

  院子恢复那败落的模样。

  安奕轻笑了声,扭头看着匆忙跟出来的柳云烟,先一步走出院子。

  这一路,柳云烟几次试图解释。

  安奕却一直盯着马车外,不搭理他。

  等到了侯府门口。

  安奕先一步下了马车,对着车里的柳云烟张开双臂:“来,我接着你。”

  “不必如此的。”

  柳云烟踌躇了,他脚步往后缩,不想面对这样的安奕:“我们不回去了,成么?”

  “我已立在侯府门前,你再反悔又有何用?”

  安奕满脸笑意,猛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臂,将人从马车里扯出来,抱在了怀里:“来,头靠我肩膀上,要笑。”

  “夫君,你别这样!我错了,夫君,我们不去了好不好?”柳云烟挣扎着,几乎要哭出来。

  安奕却充耳不闻,抱着他快步走向侯府大门。

  到门口。

  他突然停下脚步,看向眼睛通红的柳云烟:“你是自己进去,还是我抱你进去?”

  柳云烟立刻要下来:“我自己进去。”

  “忘了,你不听劝的。”安奕笑着,把人颠起来重新抱好,迈过门槛,大步走进了侯府。

  “乖乖,要笑,要让他们看到,我跟你多恩爱。”他说。

  柳云烟已经不记得,这顿饭究竟是如何吃的。

  只知道安奕走后,那姨娘立刻就变得乖觉,众人看向他时,也多了几分畏惧。

  压抑住心头的难过后,他做事越来越极端。

  但无论如何极端,他做的事本身却有几分……

  {就这?}

  安奕听着系统的汇报,硬是气笑了:{跟桃姨娘别苗头,不让她坐主座,换了她的院子,降了她的月银。

  和那庶子跟养子在小钱和琐事上过不去,却连书院的门都不曾进去过?

  他在犯什么蠢?!

  我日夜不休的教了他三个月,他看着我在朝堂搅风搅雨两个月,将近半年时间,他只会后宅手段?

  但凡他进书院,以学识压制那俩人,我都能高看他一眼!}

  【反派认定是上位成功的桃姨娘害死他娘,就一直为难她。

  可是宿主哎,我也觉得反派好像什么都没有做。】

  {我的错。}

  安奕无奈的揉着眉心:{其实他倒也没说错,他的确是假公子。

  我不过掰正了他某些行为习惯,让他能扮演公子哥,可他骨子里并未改变。

  他仍是那个自小被拐,活的战战兢兢,惧怕权威,遇事只会来求助我的小戏子。

  要是他改不了,立不起来,只会被安远侯嫌弃,落了下乘。}

  【那他不是白回去一趟?你不去提醒他,帮帮他么?】

  {不去。}

  安奕笑了一声:{他用完就丢,我何必往上凑?

  往后没大事别告诉我了,刑部忙着呢。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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