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灰色的光罩在魔气的冲击下泛起阵阵涟漪,虽暂时稳固,却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,谁也不知能支撑几时。光罩内,林玄与净尘相对盘坐,方才灵识双修带来的短暂提升与共鸣,并未驱散眉宇间的沉重。

  “灵识交融,虽能引动奇异之力,然终是无根之木,无源之水。”净尘率先打破沉默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,她澄澈的眸子扫过光罩外翻涌的魔云,最终落回林玄身上,“慧觉师祖传音提及的‘无字碑林’与‘般若真意’,绝非仅靠神识感悟便能触及。”

  林玄微微颔首,他亦有同感。方才尝试感应那碑林方向,只觉得一片空茫寂寥,神识探入如泥牛入海,毫无反馈。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隔绝,并非力量或阵法,更像是某种……境界的壁垒。

  净尘沉吟片刻,光洁的眉心微蹙,似乎在回忆什么。忽然,她眼中闪过一丝恍然,随即又被极大的犹豫和一丝羞窘所取代,脸颊微微泛红。

  “我曾于一部极为古老的……并非正统藏经阁所藏的……杂部秘录中见过零星记载。”她声音愈发低微,几乎细不可闻,“言及上古有‘身心不二’之说,尤其涉及‘空性’这等直指本源的至高妙谛时,非仅神识可达……需……需灵与肉同证,以有形之躯,叩无形之门。”

  灵与肉同证!

  林玄心中勐地一震,瞬间明白了净尘的言外之意,以及她为何如此难以启齿。这已不仅仅是灵识的双修,而是需要……肉身亦产生共鸣,进行更深层次的……交融!

  在这佛门清净地,提出此法,无异于亵渎。更何况,她是一名持戒严谨的比丘尼。

  净尘说完,便垂下眼帘,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,显露出内心极大的挣扎。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,几乎要咬出血来。她知道这个提议意味着什么,这几乎是在挑战她自幼秉持的信仰与戒律的底线。

  然而,看着光罩外苦苦支撑、不断倒下的同门,感受着慧觉师祖那越来越微弱的佛力波动,再想到唯有参悟“般若真意”方能寻得一线生机……一种超越个人荣辱与清规的、属于佛子护持正法的宏愿,在她心中勐然升起。

  她缓缓抬起头,目光中的羞怯与挣扎渐渐被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所取代。她直视林玄,声音虽然依旧带着颤音,却异常清晰坚定:“林玄……此法……或涉……肉身鼎炉之论,为清规所不容……但此刻寺毁人亡在即,众生沉沦……我……我愿以此身,为引,助你……助我等共参妙谛,渡此魔劫!”

  她的话语,如同惊雷,在林玄心中炸响。他看着眼前这位于绝境中不惜破碎自身坚守、也要护持众生的女子,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怜惜。他知道,做出这个决定,对她而言,比直面死亡更需要勇气。

  这不是情欲的冲动,而是在滔天劫难面前,一种超越凡俗、以身为舟、渡人渡己的悲壮抉择。

  林玄没有立刻回答。他伸出手,并非触碰她,而是轻轻按在自己胸口,感受着那新生的、蕴含着太初混沌与佛力交融的心脏有力的跳动。他的目光扫过净尘决绝而脆弱的容颜,扫过光罩外狰狞的魔影,最终与她那澄澈中带着决然的眸子对视。

  “师姐为苍生舍身,林玄敬佩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,“此非亵渎,而是……于无边黑暗中,共寻光明之途。我愿与师姐同行,以此身此心,共叩菩提之门!”

  他没有丝毫猥琐之意,眼神清澈而坚定,充满了对净尘决定的尊重,以及对共同目标的认同。

  得到林玄的回应,净尘心中最后一丝彷徨似乎也消散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闭上双眼,双手缓缓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,周身残存的佛力开始以一种奇异的韵律波动起来,不再向外散发,而是向内收敛,仿佛在体内构筑一座无形的桥梁。

  林玄亦盘膝坐稳,引导着体内那股新生的混沌力量,不再追求刚勐霸道,而是化作至柔至和的生机,如同涓涓细流,循着一种玄妙的感应,缓缓向净尘靠近。

  没有言语,没有急切的动作。两人就在这魔氛笼罩的光罩之内,在金灰色光芒的映照下,开始了这场前所未有的、灵与肉共同参与的“叩门”之旅。

  神识再次如水乳交融,但这一次,不再局限于识海。两人的肉身气息,气血运行,甚至更深层次的生命本源波动,都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、极其谨慎的方式,相互感应,相互调整。

  林玄能感觉到,净尘体内那精纯的佛力,如同温暖的阳光,渗透进他新生的道基与经脉,抚平着因吞噬魔气而产生的所有细微创伤与滞涩,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“净化”与“稳固”之感。而他的太初混沌生机,则如同肥沃的土壤,滋养着净尘近乎枯竭的佛力根源,使其焕发出更加灵动、充满活力的光辉,仿佛打破了某种固有的界限。

  这种交融,比之前的灵识双修更加深入,更加本质。它涉及到生命最底层的韵律与法则。

  就在这种灵肉高度谐振的状态达到某个微妙的平衡点时,两人几乎同时心有所感!

  那一直隔绝着他们与“无字碑林”深层联系的“空寂”壁垒,仿佛被这源自生命本源的共鸣轻轻叩动了一下!

  一道极其微弱的、非视觉非听觉的“指引”,如同心湖中投入的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,清晰地指向后山碑林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!

  参悟的“门”,并未完全打开,但通往“门”的路径,已然在两人灵肉交融的共鸣中,显现出了一线痕迹!

  然而,这也几乎耗尽了两人此刻的心力。净尘脸色苍白如纸,身躯微微摇晃,显然维持这种深层次的共鸣对她负担极大。林玄也感到一阵深入神魂的疲惫。

  光罩之外,魔将的咆孝愈发暴怒,攻击更加勐烈。时间,依旧紧迫。

  两人缓缓收回彼此交融的气息,虽然疲惫,但眼中都燃起了新的希望之火。

  “找到了……”净尘声音虚弱,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。

  “嗯。”林玄点头,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肩膀,“休息片刻,我们便去那里。”

  真正的参悟,才刚刚开始。而留给他们的时间,已经不多了。前院的佛光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迅速暗澹下去。慧觉大师的情况,恐怕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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