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……”裴明珠默默咽了口口水,竭尽全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尊严:“我是大公子的妾室,不是下人。”

  年近半百的仆妇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裴明珠,面不改色:“成府的丫鬟婆子,规矩礼数可比春姨娘周全多了。”

  “这般搔首弄姿、矫情献媚的做派,老身倒是在勾栏院的花娘身上见得多了。”

  “成府是体面人家,容不下没羞没臊的东西。”

  “日后,还请春姨娘自重。”

  “春姨娘迟迟不下轿,莫不是存了心思,要效仿那正室夫人的体面,等着新郎官亲自来踢轿门、迎新人?”

  “还是后悔了,不想委身给大公子做妾了?”

  不等裴明珠回过神来,那根粗糙的木条又狠狠抽在她膝盖上,霎时皮肉发烫,火辣辣的疼痛直钻心尖。

  裴明珠不敢再有丝毫迟疑,慌忙俯身弯腰,战战兢兢地下了轿子。

  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。

  这就是羞辱。

  赤裸裸的羞辱。

  荒僻的院落紧挨着下人房,裴明珠只觉得一道道异样的目光如附骨之蛆般黏在她身上。

  那些视线像极了密密麻麻的虱子,顺着她的衣襟爬进领口,在肌肤上蠕动着,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寒意。

  她又怒又怕又抓狂。

  “请春姨娘屈膝跪地。”

  裴明珠闻言一怔,眸中错愕不已,下意识侧首望向了发号施令的仆妇。

  心中暗忖,成景翊尚未迎娶正妻过门,她入府为妾行的是哪门子的跪礼?

  羞辱她,也总该有个度吧。

  “我要见大公子。”裴明珠壮着胆子要求。

  仆妇面色冷漠:“春姨娘若学不会为妾的本分规矩,这辈子休想再见到大公子一面。”

  “老奴劝春姨娘还是收敛起那副狐媚子做派吧。”

  本分二字,就是成府要烙印在裴明珠骨子里的规矩。

  成景翊对裴明珠尚存几分怜惜,但成尚书夫妇却是惯会审时度势的,眼见裴明珠孤苦无依,便唯恐裴明珠仗着青梅竹马的情谊,不知天高地厚地生出什么非分之想,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,进而影响到大局。

  “来人,还不快些帮春姨娘屈膝跪地。”

  裴明珠骇然失色。

  成府世代簪缨,诗礼传家,怎能对她用强的?

  但,周遭的仆婢不听她的辩解,不顾她的反抗,使足了力气,硬生生将她按倒在地,迫使她屈膝跪伏。

  这一刻,裴明珠觉得她是一只毫无尊严的阿猫阿狗。

  “请春姨娘诵读《女诫》。”

  “若有错漏,一字一责,戒尺伺候。”

  裴明珠嗤笑一声,眼泪夺眶而出。

  半是委屈,半是耻辱。

  原来,被舍弃、被刁难、被羞辱、被搓磨,是这种感觉啊。

  这就是裴桑枝的报复吗?

  她不过是想牢牢攥紧自己拥有的富贵荣华,难道就罪该万死?

  若从未尝过前呼后拥的滋味,若从未着过绫罗绸缎,或许还能做个清高模样。可既已食髓知味,教她如何甘心拱手相让!

  人之常情,她亦无法免俗。

  她犯下的致命错误,便是低估了裴桑枝。在有机会快刀斩乱麻除去这个隐患时,却被扭曲的优越感蒙蔽了心智,偏要像猫戏老鼠般逗弄所谓的侯府真千金,妄图看着裴桑枝匍匐在她脚下摇尾乞怜,好满足自己病态的虚荣。

  却不曾想,这一念之差,终将酿成大祸。

  还有那裴谨澄!

  一想起裴谨澄,裴明珠气得牙痒痒。

  蠢货!

  “啪!”一声脆响,戒尺挟着风声重重地抽在裴明珠的后背上。

  裴明珠先是浑身一颤,像被突然扯动的提线木偶,僵直了身子。片刻的沉默后,又机械地张开嘴唇,一字一顿地念起了《女诫》。

  除了忍,除了顺从,别无他法。

  不远处的小假山旁,成尚书和成景翊并肩而立。

  成景翊眸中盈满疼惜之色,遥遥望着明珠的目光几乎要化作水。

  他咬了咬牙,明知此言会触怒成尚书,却仍忍不住道:“父亲,明珠的规矩礼数皆是李尚仪亲手所教,莫说是咱们尚书府,便是放眼整个上京城,也无人能挑出半分错处来。”

  说罢,成景翊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,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忍之色。

  成尚书无动于衷。

  挑不出错来,就是最大的错。

  “父亲!”成景翊见成尚书始终无动于衷,声音里已带了几分急切。

  成尚书斜斜地睨了成景翊一眼,眼风如刀:“李尚仪教的是为妾的规矩吗?”

  “既已自轻自贱为人妾室,那些正室夫人该懂的规矩、该有的体统,就该忘得一干二净才是。”

  “自她成为永宁侯府弃子的那一刻起,便已不配做你的正室。如今为父允她以妾室身份留在你身边,已是念在往日情分上格外开恩了!”

  成景翊犹不死心:“明珠温婉良善,从不是与人相争,使阴谋诡计的性子。她日后定会谨守本分,断不会再生事端。”

  成尚书嗤笑一声,眼底满是讥诮:“若她当真如表面那般人淡如菊,与世无争,在真假千金一事闹得满城风雨、裴桑枝认祖归宗之时,就该识趣地主动离开侯府。”

  “可如今看来,她不过是惺惺作态,既要那虚名,又舍不得放手永宁侯侯府的宠爱尊荣。”

  “景翊,你魔怔了!”

  “当然,若你当真割舍不下这儿女情长,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,执意要去逞那英雄救美的意气,为父也不便强拦。只是……”

  成尚书顿了顿,声音渐沉:“只是,原本该落在你肩上的家业资源,少不得要慢慢往你弟弟那边挪一挪了。想来,你能理解的。”

  “路给你摆在这儿。”

  “为父不替你选,也不强逼你。”

  成景翊闻言,迈出的脚步蓦然一顿,迟疑地收了回来,怔怔立在原地。

  目光凝在那被仆妇肆意欺辱的裴明珠身上,成景翊只觉脑中前所未有的清明。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劈开混沌:他绝不能步明珠后尘,沦为家族弃子。

  若连自保都难,又何谈护她周全?

  明珠素来最懂他心思,这般情深义重的女子,定能体谅他此刻的不得已。

  这短暂的退让和委屈,不过是为了来日方长。

  对,明珠一定会理解他的。

  一定会理解他的。

  “还请父亲莫要伤及明珠的根本。”成景翊幽幽道。

  成尚书神色晦暗难明。

  成家的大情种们,是情种,也不是情种。

  顶着深情厚意的皮,做的尽是些权衡利弊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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