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欢蓦地僵在原地。

 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,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发颤。

  下一秒,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,将整杯冰水狠狠泼向慕修远的脸。

  水珠顺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,在白衬衫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。

  “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!”她死死地握紧手中的水杯,眼底微微发红,“他才不会有事!”

  慕修远不紧不慢地抹去脸上的水渍,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。

  “我是不是乌鸦嘴,三天后,你便知道了。”

  他整了整被弄湿的袖口,起身覆在她耳边低语:“欢迎你到慕氏来求助我,我、一定出手相助,前提是——你嫁给我。\"

  话音未落,他已转身离去,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,一声声叩在徐欢心上。

  徐欢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。

  慕修远的话像毒蛇般缠绕在她耳边,字字诛心。

  这阵子京城风云暗涌,徐欢最怕的就是听到裴承出事,慕修远不仅咒他出事,还咒他死。

  徐欢如何能忍。

  顾言进来看到一个宛如河豚一般的徐欢,当即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  徐欢深呼吸了口气,抬眸冲顾言微微一笑,“没什么,遇见了个神经病。”

  须臾,她问:“今天吃什么?”

  “就今日的招牌来一份。”说完,顾言便自己找位置坐了下来。

  徐欢将今日的招牌甜品放到顾言面前。

  顾言抬手拉过。

  徐欢在他面前坐了下来。

  她不安地扣弄手指,声音带着几分担忧的颤意,“裴家——能赢的对吗?”

  顾言闻言动作蓦地一顿。

  抬眸看着满脸担忧的徐欢,顾言放下银勺,温声安抚她,“嗯,会赢的,别太担心。”

  徐欢心里稍微轻快了一些,“嗯。”

  顾言回予她一笑,拿起银勺,他专注享用甜品。

  有客人进来,徐欢起身前去迎客。

  甜品店外。

  慕修远坐在车里久久没有离去,他望着徐欢的甜品店,喃喃自语:“你确定她真的会为了裴承而和我在一起?”

  后座,一个穿着黑裙,梳着两角辫,头上带着黑纱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,“当然。”

  “你是她的命定男主,她必须和你在一起。”

  慕修远回头,“三天后,你真的有办法让裴承入狱?”

  少女面色骤冷,“你在质疑我?”

  “没有,我就是确定一下。”慕修远忙道。

  少女冷哼,“这种没营养的话以后别再让我听见。”

  说完,少女就原地消失了。

  慕修远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,微微眨了眨眼。

  *

  “清然哥哥,你尝尝这个。”

  举着叉子刚要投喂未婚夫的安诺发现未婚夫又一次走神了。

  他的目光越过落地窗,落在了楼下,站在墙边等待他们的桑晚榆身上。

  那种专注的眼神,让安诺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。

 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。

  自从上个星期桑晚榆在硫酸事件中救了他们两人后,魏清然看她的眼神就变了。

  不再是雇主对保镖的审视,而是掺杂了某种安诺不愿深究的情绪。

  巨大的不安卷席着安诺的心脏,她下意识想要做点什么,“清然哥哥,我马上就二十岁了,我们,先领证吧。”

  她扯了扯走神的男人,以免自己的话被漏听。

  魏清然回神,看向未婚妻甜美可人的脸庞,他在心里为自己刚刚的走神愧疚。

  抬手揉了揉安诺的发顶,魏清然说:“等你毕业办了婚礼再领也不迟。”

  安诺心直口快,“我怕我没毕业,你就——”

  “你刚说什么?”

  安诺说得太小声,魏清然并没有听见。

  安诺没有重复刚刚的话,而是带着几分骄矜地说,“我想现在就成为清然哥哥的太太。”

  几乎在安诺的话语刚落下,魏清然的脑海里就没缘由地响起这么一句话,“我想现在就嫁给阿兄。”

  熟悉的嗓音让魏清然浑身一僵,他下意识看向窗外的桑晚榆。

  桑晚榆似乎有所感应,她缓缓抬起头。

 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。

  一道沉冷平静,一道布满困惑。

  安诺看着两人互动,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。

  “清然哥哥!”

  她生气地大吼。

  魏清然猛地回神。

  他愧意地看向安诺,“抱歉阿诺,我——”

  安诺泪眼婆裟,满眼心碎,“清然哥哥,你还是心里只有阿诺的清然哥哥吗?”

  魏清然慌张地把人搂进怀里,不断地说着,“是,当然是,我永远是阿诺一人的清然哥哥。”

  若是以往,安诺就信了。

  可现在,她已经无法信任他了。

  这是他第一次关注她之外的女人。

  那个女人,把他的目光从她身上勾走了。

  她不能再放任桑晚榆继续待在她和清然哥哥面前,不然清然哥哥真的就被她勾走了。

  她只有清然哥哥了,她决不能让桑晚榆把她的清然哥哥给抢走。

  和魏清然分开,回到拍戏下榻酒店的安诺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  “我需要安排一场……意外。”她压低声音,“看起来像绑架,但不要真的伤害我。目标是让我的保镖看起来失职。”

 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:“安小姐,这种事风险很大。”

  “价钱翻倍。”安诺毫不犹豫地说,“明天下午,我会故意甩开司机去商场,你们在停车场行动。”

  挂断电话,安诺站在镜子前,看着里面妆容精致的自己。

  她伸手抚平裙子上不存在的褶皱,喃喃自语:“我是不会让清然哥哥被任何人抢走的。”

  *

  桑晚榆刚准备上车,安诺忽地对她说道:“我东西掉楼上了,你上去给我拿一下。”

  桑晚榆看了看四周,见安诺助理请假不在,她思考了两秒,最终还是下车去帮安诺取东西了。

  就在桑晚榆转身回酒店的瞬间,保姆车缓缓启动。

  桑晚榆似有所感,她当即扭过头来。

  几乎是第一时间,她就转身追了过来。

  看着追上来的桑晚榆,安诺吩咐前头的司机,“开快点。”

  驾驶座的男人缓缓抬头,内视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——断眉、鹰钩鼻,左颊一道狰狞的疤痕。

  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不是安诺预想中“演员”该有的紧张,而是冷酷的凶光。

  和男人目光对视上,安诺不禁被吓了一跳。

  她嘀咕道:“你们办事还挺周到的,形象挺真的。”

  男人没说话。

  他一脚踩下油门,车子猛地加速,拐进一条偏僻小路。

  安诺被惯性甩到车门上,额头撞出红印。

  安诺捂着额头,“拐弯能不能说一声?要是弄伤我,我可是会扣你们钱的!”

  车外,桑晚榆的奔跑速度已经达到极限。

  没有灵力,即便她速度再快,也是不可能追得上百速的轿车。

  眼看着保姆车脱离视线,桑晚榆不得不拿出手机报警以及通知电话魏清然。

  一处烂尾了十几年的楼盘。

  安诺被粗暴地拖出车外,高跟鞋早就不知掉在哪里。

  粗糙的水泥地面磨破了她昂贵的丝袜,碎石扎进娇嫩的脚底。

  “喂,你们怎么回事?不是说好不能伤害到我的?”

  安诺被拽懵了。

  她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入戏。

  “吵死了,给我闭嘴!”

  光头一巴掌甩在她脸上,安诺眼前一黑,嘴角渗出血丝。

  “再嚷嚷,现在就弄死你!”

  安诺被半拖半拽地带上楼梯。

  这栋烂尾楼有三十多层,没有护栏的楼梯边缘就是万丈深渊。

  安诺头晕目眩,几次差点踩空。

  到达顶楼时,她已浑身是伤,昂贵的裙子破烂不堪。

  楼顶狂风呼啸,安诺被推到边缘。

  她颤抖着往下看了一眼——地面如同玩具模型,停放的车辆只有蚂蚁大小。

  一阵眩晕袭来,安诺双腿发软跪倒在地,粗糙的水泥地面磨破了她昂贵的丝袜。

 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,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——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人根本不是她花钱雇来的演员。

  “你们是谁?想对我做什么?”安诺的声音带着颤抖,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此刻的危险。

  光头男人蹲下身,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。

  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,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烟臭味:“有人出一千万买你的命。”

  他拍了拍安诺惨白的脸,“没想到安大小姐这么配合,自己送上门来,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。”

  安诺的瞳孔剧烈收缩,下意识说道:“我给你们两……不,我给你们五千万,请你们放过我。”

  “虽然安小姐给的诱惑很大,但我们素来信守承诺,既拿了雇主的钱,自然要替对方把事情办妥。”

  光头一把将安诺提溜起来。

  “好好上路吧,安大小姐。”光头狞笑着松开手。

  “不——!”

  安诺的尖叫声划破天际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。

  坠落的感觉很奇怪,时间仿佛被拉长。

  她看到灰白的楼体在眼前飞速掠过,听到风声在耳畔凄厉呼啸。

  死亡的恐惧席卷全身,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
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黑影从楼顶边缘飞身跃下!

  桑晚榆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,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
  她以完美的抛物线急速下坠,竟比自由落体的安诺还要快上几分。

  “你……”安诺震惊地望着那个向她飞来的身影,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字,声音瞬间被狂风撕碎。

  桑晚榆眼中闪过一丝金光,指尖掐诀,一道无形的灵力屏障瞬间包裹住安诺,减缓了她下坠的速度。

  与此同时,桑晚榆自己却加速下坠,转眼间就追上了安诺。

  纤细却有力的手臂一把揽住安诺的腰肢,将她牢牢锁在怀中。

  桑晚榆右手腕上的红绳手链突然泛起微光,瞬间化作一条赤红长鞭,如灵蛇般射向楼体的钢筋结构。

  “抱紧我。”桑晚榆的声音清冷如霜,却莫名让人安心。

  安诺本能地环抱住她的脖颈,整个人贴在她身上。

  鼻尖萦绕着清冽的梅花香,耳边是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。

  这个距离近得能看清桑晚榆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,和那双漆黑瞳孔中一闪而过的金色流光。

  长鞭绷直发出铮鸣,两人下坠的势头骤然一顿。

  桑晚榆手腕轻抖,借着鞭子的弹力如荡秋千般带着安诺向最近的楼层荡去。

  风呼啸着掠过耳畔,安诺紧闭双眼,将脸埋进桑晚榆的颈窝。

  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桑晚榆稳稳落地,膝盖微曲卸去冲力。

  她松开环在安诺腰间的手,却突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。

  “为什么……”安诺的嘴唇不住颤抖,眼泪模糊了视线,“为什么要跳下来……你就不怕死?”

  桑晚榆没有回答,脸色突然变得煞白。

  她猛地捂住嘴,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血。

  “你——你没事吧?”安诺慌乱地上前一步,却被桑晚榆抬手制止。

  阳光从破损的楼体间隙洒落,为桑晚榆镀上一层金色光晕。

  她嘴角的血迹红得刺眼,却依然挺直脊背,宛如一柄宁折不弯的利剑。

  安诺望着这个两次救她于危难的女人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。

  “你……”安诺咽了咽发干的喉咙,“到底是什么人?”

  桑晚榆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迹,露出一个极浅的笑:“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
  安诺当然知道她是她的救命恩人。

  “刚才你手上……”安诺的话戛然而止。

  桑晚榆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,重重地栽进她怀里。

  “喂!你怎么了?”安诺慌忙接住她。

  桑晚榆面色苍白如纸,一动不动地窝在她怀中。

  “醒醒!别吓我……”安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,双手颤抖着抚上桑晚榆苍白的脸。

  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保镖此刻安静得可怕,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,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

  而在她们上方的虚空中,一个穿着黑色洛丽塔裙、扎着羊角辫的少女悬浮而立。

  她歪头看着这一幕,红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。

  “为了救情敌不惜冲破灵力禁锢,真是愚蠢至极。”少女把玩着手中的怀表,表盘上的指针诡异地逆时针转动,“不过也多亏了你的愚蠢,我的计划才能行施的如此完美。”

 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,一道黑光没入桑晚榆的眉心:“桑小七,跟我斗,你还嫩了点,你就和你寄予厚望的宿主,永远的沉睡吧。”

  少女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,只有她阴冷的笑声还在楼宇间回荡。

  而楼下,警笛声由远及近,魏清然的呼喊声隐约可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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