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隐没，暮色从四面八方向这间小小的食肆拢了过来。
阿香点亮了一盏油灯。
昏黄的光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，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光影的晃动，惊醒了魂不守舍的钱掌柜。
他的后背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了，不由得一阵背脊发寒。
真是想想都觉得后怕。
要是自己刚才的冲动再多那么一分，或者自己真的和阿香撕破了脸……
他不仅会失去醉仙楼赖以翻身的招牌菜，失去望海潮这个稳定的聚宝盆，更会彻底沦为风禾镇商界的孤家寡人。
届时，那王二爷，不用自己动手，就可将他的家业全部收入囊中。
钱掌柜连忙对着夏雨一揖到底，“先生……救我！方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，被猪油蒙了心，多有得罪，还望……先生海涵！求先生，指点一条明路！”
夏雨眉头一皱，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厌恶。
他最烦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，不禁挥了挥手，打了个哈欠，“路嘛，确实有一条。”
钱掌柜闻言，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，忙把腰弯得更低了。
“先生请讲！无论是什么法子，只要能救钱某过了这一关，日后定当重谢！”
“不用不用。路很简单，就是……什么都不办！现在就回家，该吃饭吃饭，该睡觉睡觉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。”
钱掌柜的腰微微挺直了一下，可眼珠子一转，觉得夏雨可能是还在记恨自己刚才的冒犯，故意拿捏他。
他忙又将身子躬了下去，姿态愈发恭敬。
“先生……还望先生莫要再打趣在下了。在下……在下如今已是火烧眉毛，实在是……”
“害！有啥好打趣的？”夏雨不耐烦地耸耸肩，“你当真以为，他王二爷这一手，就天衣无缝了？”
他事不关己地笑笑，“你好好想想，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。这次台风，受灾的，可不止咱们风禾镇一个地方。州府那边，怕是也早就焦头烂额了。你猜，要是咱们那位知州大人，或是比知州大人更大的官，听说了咱们犄角旮旯里，出了一个能在灾后散尽家财的大善人，他们会怎么想？”
钱掌柜觉得脑门好像被敲了一下，嗡的一声，一切豁然开朗。
是啊！一个商贾，在灾荒年景，非但没有亏损，反而有能力拿出海量的平价米来“施恩”于民？这背后意味着什么？！
他把自己捧得越高，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！
“那……那我们……”
“静观其变。”夏雨闭上了眼睛，多说一个字都嫌累，“你什么都不用做。越是委屈，越是什么都别说。把牙打碎了往肚里咽。等着，等那只真正的黄雀出现。到时候，你所有的委屈，自然会有人替你加倍讨回来。”
钱掌柜怔怔地消化着夏雨的话，眼睛里，渐渐恢复了商人的精明和清亮。
“多谢先生指点！”他再次深深一揖。
这一次，是发自肺腑的感激，“钱某，明白了！”
说完，他向二位告辞离去。
食肆里又恢复了令人尴尬的氛围。
阿香一言不发地走进后厨。
此刻，她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。
刚才钱掌柜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，是冲着她来的。他是来讨个说法，是想把所有的怨气和损失，都迁怒于她这个“始作俑者”。
在那种情形下，以她一个孤女的身份，无论说什么，做什么，辩解或是道歉，都只会是火上浇油，让场面更加不可收拾，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决裂。
一个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的商人，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，谁也说不准。砸了她的店，或是更糟。
可是夏雨……
夏雨却用他最自然，最混不吝的方式，将这一切都轻轻巧巧地转接了过去。
他用一声讥笑，一句话，一个动作，成功地将钱掌柜所有的火力，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。他把自己当成了靶子，用那种尖酸刻薄的言语，硬生生逼着钱掌柜从那股疯狂的牛角尖里退了出来，让他重新恢复了理智。
他是在保护她。
用他那种独有的、别扭的、甚至有些讨人嫌的方式。
这些，她都知道。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糟糟的麻线，剪不断，理还乱。
很快，后厨里便传来了轻微的声响。
是刀刃切在案板上的声音。
笃，笃，笃……
声音富有节奏，不疾不徐，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，清脆而沉稳，奇迹般地抚平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焦躁。
夏雨依旧靠在躺椅上，闭着眼，可眼珠子却在眼皮底下不住地转动，像是在描摹着那声音的轨迹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阵清雅而又无比诱人的鲜香，裹挟着米粒的醇厚与鱼肉的清甜，从后厨里悠悠地飘了出来，钻进了他的鼻孔，也钻进了他的心里。
阿香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。
托盘上，是两只粗陶海碗，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鱼片粥。
粥色白如凝脂，浓稠得恰到好处。新鲜的鱼肉被切成了薄如蝉翼的片，用滚烫的粥汤一冲，瞬间便烫熟了，在乳白色的粥面上舒展开来，像一朵朵在雾中盛开的白莲。几片碧绿的葱花和数根淡黄的姜丝点缀其间，简单，干净，却又好看得让人心头发暖。
一碗，她轻轻放在了阿尘的床头柜上。他还在安睡，呼吸平稳。
另一碗，她端到了夏雨面前，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。
夏雨的眼皮抖了抖，终于掀开了一条缝。
“给我的？”他懒洋洋地问。
“爱吃不吃。”阿香丢下三个字，转身急忙就走。
“鱼片切得不错，”他目光落在粥面上，慢条斯理地评价道，“刀工没退步。就是少了点，还不够塞牙缝的。”
正准备回后厨的阿香，脚步顿住了。
她没有回头，只是背对着他，淡淡地说道：“锅里还有。”
说完，她走进了后厨的黑暗里。
夏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，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。
薄嫩的鱼片，软糯的米粒，混合着姜丝的微辛和葱花的清香，一同滑入口中。
这粥，真暖和。
阿香点亮了一盏油灯。
昏黄的光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，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光影的晃动，惊醒了魂不守舍的钱掌柜。
他的后背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了，不由得一阵背脊发寒。
真是想想都觉得后怕。
要是自己刚才的冲动再多那么一分，或者自己真的和阿香撕破了脸……
他不仅会失去醉仙楼赖以翻身的招牌菜，失去望海潮这个稳定的聚宝盆，更会彻底沦为风禾镇商界的孤家寡人。
届时，那王二爷，不用自己动手，就可将他的家业全部收入囊中。
钱掌柜连忙对着夏雨一揖到底，“先生……救我！方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，被猪油蒙了心，多有得罪，还望……先生海涵！求先生，指点一条明路！”
夏雨眉头一皱，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厌恶。
他最烦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，不禁挥了挥手，打了个哈欠，“路嘛，确实有一条。”
钱掌柜闻言，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，忙把腰弯得更低了。
“先生请讲！无论是什么法子，只要能救钱某过了这一关，日后定当重谢！”
“不用不用。路很简单，就是……什么都不办！现在就回家，该吃饭吃饭，该睡觉睡觉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。”
钱掌柜的腰微微挺直了一下，可眼珠子一转，觉得夏雨可能是还在记恨自己刚才的冒犯，故意拿捏他。
他忙又将身子躬了下去，姿态愈发恭敬。
“先生……还望先生莫要再打趣在下了。在下……在下如今已是火烧眉毛，实在是……”
“害！有啥好打趣的？”夏雨不耐烦地耸耸肩，“你当真以为，他王二爷这一手，就天衣无缝了？”
他事不关己地笑笑，“你好好想想，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。这次台风，受灾的，可不止咱们风禾镇一个地方。州府那边，怕是也早就焦头烂额了。你猜，要是咱们那位知州大人，或是比知州大人更大的官，听说了咱们犄角旮旯里，出了一个能在灾后散尽家财的大善人，他们会怎么想？”
钱掌柜觉得脑门好像被敲了一下，嗡的一声，一切豁然开朗。
是啊！一个商贾，在灾荒年景，非但没有亏损，反而有能力拿出海量的平价米来“施恩”于民？这背后意味着什么？！
他把自己捧得越高，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！
“那……那我们……”
“静观其变。”夏雨闭上了眼睛，多说一个字都嫌累，“你什么都不用做。越是委屈，越是什么都别说。把牙打碎了往肚里咽。等着，等那只真正的黄雀出现。到时候，你所有的委屈，自然会有人替你加倍讨回来。”
钱掌柜怔怔地消化着夏雨的话，眼睛里，渐渐恢复了商人的精明和清亮。
“多谢先生指点！”他再次深深一揖。
这一次，是发自肺腑的感激，“钱某，明白了！”
说完，他向二位告辞离去。
食肆里又恢复了令人尴尬的氛围。
阿香一言不发地走进后厨。
此刻，她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。
刚才钱掌柜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，是冲着她来的。他是来讨个说法，是想把所有的怨气和损失，都迁怒于她这个“始作俑者”。
在那种情形下，以她一个孤女的身份，无论说什么，做什么，辩解或是道歉，都只会是火上浇油，让场面更加不可收拾，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决裂。
一个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的商人，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，谁也说不准。砸了她的店，或是更糟。
可是夏雨……
夏雨却用他最自然，最混不吝的方式，将这一切都轻轻巧巧地转接了过去。
他用一声讥笑，一句话，一个动作，成功地将钱掌柜所有的火力，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。他把自己当成了靶子，用那种尖酸刻薄的言语，硬生生逼着钱掌柜从那股疯狂的牛角尖里退了出来，让他重新恢复了理智。
他是在保护她。
用他那种独有的、别扭的、甚至有些讨人嫌的方式。
这些，她都知道。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糟糟的麻线，剪不断，理还乱。
很快，后厨里便传来了轻微的声响。
是刀刃切在案板上的声音。
笃，笃，笃……
声音富有节奏，不疾不徐，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，清脆而沉稳，奇迹般地抚平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焦躁。
夏雨依旧靠在躺椅上，闭着眼，可眼珠子却在眼皮底下不住地转动，像是在描摹着那声音的轨迹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阵清雅而又无比诱人的鲜香，裹挟着米粒的醇厚与鱼肉的清甜，从后厨里悠悠地飘了出来，钻进了他的鼻孔，也钻进了他的心里。
阿香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。
托盘上，是两只粗陶海碗，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鱼片粥。
粥色白如凝脂，浓稠得恰到好处。新鲜的鱼肉被切成了薄如蝉翼的片，用滚烫的粥汤一冲，瞬间便烫熟了，在乳白色的粥面上舒展开来，像一朵朵在雾中盛开的白莲。几片碧绿的葱花和数根淡黄的姜丝点缀其间，简单，干净，却又好看得让人心头发暖。
一碗，她轻轻放在了阿尘的床头柜上。他还在安睡，呼吸平稳。
另一碗，她端到了夏雨面前，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。
夏雨的眼皮抖了抖，终于掀开了一条缝。
“给我的？”他懒洋洋地问。
“爱吃不吃。”阿香丢下三个字，转身急忙就走。
“鱼片切得不错，”他目光落在粥面上，慢条斯理地评价道，“刀工没退步。就是少了点，还不够塞牙缝的。”
正准备回后厨的阿香，脚步顿住了。
她没有回头，只是背对着他，淡淡地说道：“锅里还有。”
说完，她走进了后厨的黑暗里。
夏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，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。
薄嫩的鱼片，软糯的米粒，混合着姜丝的微辛和葱花的清香，一同滑入口中。
这粥，真暖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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