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繁的质问掷地在耳,陈清漪的视线终于从手上的符笔上收回,道:“事情总要解决的,我也不能避他一辈子。”

  陈桑躲她多久,她便让他尝尝她曾经尝过的滋味。

  如此才算公平。

  殷繁一哽,心道我是不让你去跟他解决吗?我是怕你们解决的方式是旧情复燃啊。

  他兢兢业业在符宗打了几十年工,现在给他来个旧爱摘桃??

  别太离谱,真的。

  殷繁绷着脸不说话,也不走,就硬气又心虚的站在殿上看着陈清漪。

  陈清漪眼看着再拖陈桑都要来了,只得无语道:“那你去后堂待着,别出声。”

  殷繁先是一喜,接着有些难以置信的确认道:“你说真的?我能听?”

  他在后面蹲着,要是有点什么苗头他就立刻冲出来。

  “三、二......”

  陈清漪“一”字还未说完,殷繁生怕她反悔,眨眼就已经隐身到后堂屏风后。

  屏风上另有玄机,一般修士根本发觉不了这里藏着人。

  陈清漪又等了片刻,弟子才带着陈桑姗姗来迟。

  殷繁站在屏风后,屏息静气,哪知道他只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,然后就是一片寂静。

  他按捺住心中的焦急,许久,他才听到陈清漪的声音。

  “许久不见,这百年你可安好?”

  陈清漪语气平静,殷繁一听心头的躁意就去了大半。

  她这般不怒不怨于他而言是好事。

  若是她这时还会因陈桑而牵动心绪,他才该慌呢。

  屏风外头,殷繁看不到的地方,陈清漪依然坐着,只是身体不由的紧绷,坐姿略微前倾,而她此前把玩的符笔端正的放在桌案上。

  她座下站着的男修如皓质美玉,俊逸仙姿,他微微垂眸,道:“多谢掌门关心,我尚且安好,不知掌门可好?”

 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陈清漪心中郁气渐生,差点又忍不住寻衅讥讽于他。

  陈清漪感觉自己现在这副躁脾气得有陈桑一半的功劳。

  她懒得与对方虚与委蛇,直接道:“我很好,只是不知万剑宗陈长老上门拜访是有何事?”

  她只字不提拒了陈桑多少次,只是着重念着“万剑宗陈长老”六字。

  这让陈桑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,可是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到桌案上的符笔上。

  那是他们尚在微末时他亲手制成送给陈清漪的符笔。

  陈桑艰涩开口道:“我与陆珂,并非你想的那样,我对她真的没有半分男女之情。”

  这样的话他说过无数次,但是陈清漪从来不信。

  陈桑深吸口气,坦白道:“我幼时家贫,她对我有知遇之恩,若非是她引荐,我也不会到符宗修行遇到你......”

  他尚未说完,就听陈清漪轻笑一声打断他道:“是陆珂亲口说的?她引荐你来符宗的?”

  陈桑顿了一下,道:“虽然陆珂从未明说,但是我知道是她。”

  他很少对陈清漪说起他在灵霄城的往事,他与陆珂虽是一起长大,却根本算不上青梅竹马。

  因为他不配。

  陆珂是灵霄城的小姐,而他只不过是陆珂众多护卫中的一个,因着年龄相近,才得陆珂看中经常一起玩耍罢了。

  那时候的他除了陆珂,根本不识得任何一个贵人,到符修修习这事若不是陆珂牵头,他实在想不到是谁这样帮他。

  他本该学成回去报答陆珂,只是爱上了陈清漪便留在了符宗。

  得知陆珂与万剑宗联姻,因陆城主的秉性,陆家族中少女不少都被他送给了高阶修士以讨好对方。

  他不知前后因果,思及陆珂与姬无楚年纪相差较大,便自以为是的潜回灵霄城询问陆珂是否需要帮助。

  结果这行为被陈清漪误认作是他对陆珂情根深种,不惜得罪万剑宗也要带着陆珂私奔。

  自此原本亲密无间的二人种下猜疑的种子,这么多年,再也无法拔除。

  陈桑不解为何爱人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,只是百般解释依然无用,陈清漪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。

  他害怕与陈清漪结为道侣后会成为一对怨侣,一生一世都这般怨憎彼此,于是他做了此生最错的一件事。

  他逃了,甚至对陈清漪说了此生不复相见这样的恶言。

  事实上,他一离开符宗就后悔了,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。

  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清者自清,他没有做错,这样与陈清漪纠缠下去,他会疯,陈清漪也会疯。

  再等等,再等等,等到他们两个人都冷静下来,等到陈清漪不再那么武断,开始听他的话,等一个完美的契机让他低头。

  他太过天真,竟觉得陈清漪会永远等着他。

  直到迢迢死后,万剑宗操办起了隆重的道侣大典。

  陈桑恍惚间似乎回到了符宗,曾经属于他与陈清漪的那场道侣大典。

  此生不复相见,区区六字,何其轻,又何其重。

  他以为陈清漪来万剑宗此趟会来见他,他竟难得起了期盼之心,只是到最后,繁华落尽,她归宗,依然没有来见他。

  陈桑这才真的慌了,他酿就的恶果终于在多年后一一反噬自身。

  他曾经不愿见她,现在轮到她不再见他。

  她误以为他心有别意,现在痛彻心扉的却是他。

  殷繁对她的心思,就连远在万剑宗的他都有所耳闻。

  陈桑不想继续与陈清漪再谈起陆珂,每次以陆珂为话题的开端,最后总是会以争吵而结束。

  陈桑缓和一阵,似闲聊般道:“今日本不会这么晚的,那引路弟子似是新弟子,对宗内不太熟悉,还是我为他指路,说起来这么多年,宗内景物也无甚变化。”

  屏风后的殷繁听着这清越的声音听得直磨牙,开始叙旧拉感情了是吧。

  陈清漪看了屏风一眼,拿起桌案上的符笔递还给陈桑道:“这本是你我定情之物,既然道侣未成,今日我便归还于你,望陈长老重觅良人。”

  陈桑脸色倏地变得毫无血色,他并不接过陈清漪手中的符笔,道:“是因为殷繁?”

  陈清漪道:“不是,是因为我自己。”

  她此生骄傲,唯独感情之事上糊涂。

  他们那时太年轻了,自尊心也太强了,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。

  然而对彼此的伤害已经造成,再弥补也无法回到当初,她很清楚她无法再心无芥蒂的去爱他了。

  人生苦短,她因情事遮眼,在他身上蹉跎了这么多年。

  现在她放他自由,她再也不会因为陆珂跟他吵跟他闹了。

  陈桑终是走了,走时也没有拿走他送给陈清漪的符笔。

  殷繁躲在屏风后憋到他离开才走出来,他轻咳一声道:“你想要什么样的符笔?我给你炼一支?”

  炼一支做定情信物。

  后面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,也是,这么多年他没给陈清漪炼过符笔。

  陈清漪早有本命灵器,他就没提过这桩事。

  陈清漪瞥他一眼,道:“我拒绝陈桑并不意味着我会答应你,即便没有道侣......”

  “你也是天下无双的陈掌门。”

  殷繁飞快接话,接着冒死道:“如果能当掌门夫人的话,其实我不介意入赘。”

  陈清漪将桌案上的符笔收起,轻呵一声:“方才似乎有人说我不接受他便罢了。”

  殷繁只是笑:“男人到死都嘴硬,我可先说好,我在器宗便做到掌门之位,到你这符宗几十年,也该升升职了。”

  名分不名分的再说,他先定个小目标,把他们的定情信物给炼出来!

  他可是要成为掌门夫人的男人!!

  呸,陈掌门的夫人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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