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玉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。

  趁眼下安南朝政不稳,其精锐将士被叛将带领,于爪哇前线土门钉自立。

  如此时局,正是攻打安南的最好时机。

  至于先前爪哇使臣李冠鑫请朱标准许他们爪哇攻打安南。

  这事自然也好解决。

  哪怕朱标先前已经答应李冠鑫所请,可大明仍旧可以用协助出兵,亦或是平定云南瓦尔密的借口出兵安南。

  正如他方才所言。

  明军与爪哇将士同时攻打安南,届时安南被灭,土地所属自然要根据战功划分。

  倘若将攻下安南比作是一场竞赛。

  蓝玉不觉得与明军相比,爪哇的那些兵卒能更快取得战果。

  恐怕他们都已经打到安南国都,爪哇兵卒甚至都还没能破开安南国门。

  如此一来,爪哇兴师动众,远渡重洋大举用兵,也不过是为了牵扯安南兵卒,为大明分担压力。

  他们既没能打下土地,届时安南被灭,他们自然也不敢厚着脸皮索要安南的土地。

  “陛下!”

  “末将自信能在爪哇用兵之前,拿下安南土地。”

  “倘若要与爪哇比一比谁先拿下安南,我大明将士也必然不会输!”

  听到蓝玉这话,朱标笑着点了点头。

  “自然。”

  “我朝将士战意正盛,若是公平论战自不会输给任何一国,任意一军。”

  “陛下明鉴,陛下明鉴!”

  就在朱标出言肯定的瞬间,蓝玉以为朱标这是同意了,当即便要领取军令,发兵安南。

  可不等他开口,却见朱标笑着摇了摇头。

  “可是蓝玉,若我朝将士与爪哇一同攻打安南,安南一朝会将重心放在防守我朝,还是抵御爪哇来兵?”

  “这.....”

  “且不说安南国都距我朝云南边境,不过百里路程。”

  “但就说两国实力,倘若你为安南战将,你以为该将朝中兵马着重用于防守哪一方?”

  被朱标这么一说,蓝玉身形微顿。

  沉吟数秒后不禁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的确!

  倘若是公平论战,其结果也必然会如他方才预想那般,他率领的将士已攻破安南国都,爪哇兵卒恐怕最多也不过是占据一县之地。

  可登临战阵哪里会有公平。

  一旦见大明与爪哇同时用兵,安南必倾尽所有,将所有兵力调动至云南边境。

  哪怕在蓝玉看来,面对他们大明的将士,安南绝不会有半分胜算。

  可从安南朝廷的角度出发。

  只要击败了大明军队,那另一侧的爪哇兵卒自然不足挂齿。

  所以到时候的实际战况,多半是安南将八成兵力调派到云南边境,与他们明军鏖战。

  而爪哇那般怕也是势如破竹,接连攻下安南许多土地。

  这样一来,他蓝玉原本设想中起到牵制作用的安南,便成了实际得利者。

  而他们明军,反倒成了出功出力,无甚好处的牵制之军。

  “安南谋臣柳思南你也见过,自然知道此人不是愚蠢痴傻之人!”

  听到朱标语气郑重,突然提及柳思南。

  蓝玉沉吟数秒也跟着点头道:“陛下所言极是,以那柳思南阴毒性子,届时必有谋划。”

  “到时候他必联络其他诸国,请求一同对我朝用兵。 ”

  “即便兵败.....”

  蓝玉眉头紧皱,沉思数秒后紧跟着道:“即便兵败,那柳思南也定会闹出点动静,使我朝不能顺利接管他们安南土地,亦或是设计令爪哇与我朝反目。”

  尽管没有明说,可蓝玉心中却已经有了大概猜想。

  就好像朱标说的那样,见明军、爪哇大军一同犯边,安南将大部分兵力用于抵御明军。

  这便是在为令爪哇与大明反目作铺垫。

  毕竟在蓝玉看来。

  倘若到时候他率领将士于边境同安南大军打的激烈,麾下将士死伤无数。

  届时见爪哇不费什么力气,拿下安南国都。

  就凭他蓝玉的性子,顺带手将爪哇兵卒一同歼灭都不是不可能。

  所以!

  眼下派兵,与爪哇一同攻打安南当真不算什么良策。

  “更不必说我朝先后经历平定北元,征讨高丽、吕宋,灭倭等等大战,军中将士虽战意正盛,可普通士卒却也会感到疲累。”

  “覆灭倭国的百万将士刚刚还朝,若朕此刻便下令发兵安南,那才是真正的穷兵黩武,不顾士卒思家之情,不知体恤治下百姓历战之艰。”

  “所以,这半年来便是给军中士卒一个休整的时间,也是让我朝百姓稍稍喘口气,让朝臣也都放松一些。”

  “陛下英明!”

  蓝玉顿了下,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。

  他自不会问若是大明休整这半年来,爪哇覆灭安南该当如何。

  毕竟先前爪哇李冠鑫前脚刚走,朱标便也同他们简短分析过。

  仅凭爪哇想要灭绝安南,绝对不是什么易事,短短半年也必不能功成。

  更何况见安南风雨飘摇,其他诸国自然也要进京向朱标请求,一同对安南用兵,好趁机占领土地、夺取钱财。

  因海贸畅通,如今诸国一个个都跟饿急眼的疯狗一样。

  但凡有利可图,临边诸国必然是闻着味上赶着蜂拥而至。

  所以蓝玉压根不担心安南战况会在半年的时间内结束。

  更重要的是!

  蓝玉心头微动,眼神复杂缓缓看向朱标。

  朱标方才所言休整半年,让将士、百姓、朝臣都放松一些,可独独没有说他自己。

  蓝玉很清楚,如今大明这台急速运作的大国机器谁都可以偷懒放松,可唯独朱标决然不会停下,也不能停下。

  恐怕这所谓的半年休整内,朱标必定还要有其他打算。

  “陛下,若有吩咐,臣必肝脑涂地。”

  “即便臣不能胜任陛下所交代的差事,可臣也会尽心竭力办妥,即便不能处置的十分完善,也断不会让陛下烦心。”

  “臣.....臣愿为陛下分忧!”

  见蓝玉猛地严肃起来,朱标一时也有些茫然。

  不过很快朱标便也明白了,蓝玉这是想为自己分忧,不愿让自己太过劳神。

  好像自打先前诸国使臣齐聚大明想要打秋风,自己强装无惧震慑诸国之后。

  蓝玉看向自己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悲悯。

  “嗯.....”

  微微一顿后,朱标将农业保险的文书翻找出来。

  “原本朕打算将此事交给詹同、沈三石主办,思来想去也该由军中挑选一人一并出面。”

  “既如此,那便同他们二人一起督办。”

  “是!”蓝玉闻言顿时面露喜色。

  能为朱标分忧,他心中自然也是乐意的紧。

  可就在蓝玉打开文书打算查看之时,刘保儿于殿外恭敬拜道。

  “启禀陛下,礼部员外郎詹徽求见。”

  “哦?”

  示意准见后,朱标与蓝玉相互对视,不知此时詹徽求见所为何事。

  毕竟经历了封赏勋贵,以及今日朝上高启发难。

  这詹徽应该老实一些时日才对。

  为何这家伙今日便要私下求见。

  也就在朱标、蓝玉心下疑惑,不知詹徽此来究竟为何之时。

  那詹徽快步走入殿中,好似朝会拜见般,礼数甚全冲朱标行礼。

  “臣詹徽拜见陛下。”

  “朕早说过,谨身殿召见不必全礼。”

  吩咐詹徽起身后,朱标微微斜靠在椅背,漫不经心道。

  “詹卿此来可是有要事禀报?”

  “听闻陛下恩待班老一地的佤族百姓,臣心下触动,特请旨面圣!”

  微微一顿后,詹徽神情庄重,正色出声。

  “陛下之仁,远胜历代仁义之君。”

  “陛下之明,可追上古圣君。”

  “陛下慈爱百姓之心,更是亘古罕见,后世之君难以企及.....”

  “咳咳!”

  听到詹徽上来就是一顿彩虹屁。

  朱标眉头微顿,不禁出声打断。

  也是明白朱标不喜阿谀,詹徽忙调转话题,继续说道:“散朝以后,臣火速前往户部,发现似班老瓦剌这种部族还有许多。”

  “这些部族多承祖上传统,以宗族长者为首,团聚一起。”

  “而且这些部族多聚集于深山高原,虽不至于同外界断绝往来,秦汉不知。”

  “可生活困苦,少沐圣君恩德,未享盛世荣光.....”

  “你到底想说啥!”一旁的蓝玉实在听不下去,当即出声质问。

  当看到朱标也有些不耐烦。

  詹徽感觉铺垫已经足够,旋即顿首道:“微臣以为,班老佤族乃陛下治下臣民,当以恩待。”

  “其他部族亦是我朝百姓,也当同沐圣君恩德,同享盛世。”

  “微臣斗胆,敢请陛下开恩,于各部族聚集之处建立朝廷铺面,派遣擅耕擅制农夫、匠人,教化各族。”

  待詹徽说完,朱标这才弄明白詹徽此来是要为偏远地区的部族请一道恩旨。

  此事自然没什么不妥。

  毕竟都是大明百姓,都是华夏儿女,自然也要同享盛世。

  “此事朕会寻沈三石来仔细商议。”

  因班老一地位置特殊,而且正受瓦尔密刀兵所指。

  所以对班老佤族的恩旨自然不能拖延,必要加紧去办,好让当地百姓知朝廷并未抛弃他们。

  只是似詹徽方才所言的那些部族。

  远居山林的原因自然有很多,要么是世代生活在此,不愿迁徙。

  要么则是曾受似张士诚、陈友谅、明玉珍这种元末地方政权的恩惠,不愿为大明子民。

  甚至有的直到如今还心念元庭。

  所以对待这些部族,朱标也不打算似对待忠义千年的班老一地。

  教化施恩自然是要有,可也要循序渐进。

  不能让这些部族享受着大明的恩惠,还要骂朝廷愚蠢,居心不良。

  “陛下!”

  就在朱标摆手示意詹徽退下之时,却见詹徽眸光真切,赶忙继续道:“微臣查阅历年文书,发现地方小族生活艰难。”

  “此皆为我朝之民,如今陛下意图我朝鼎盛,自不能搁置这些部族。”

  “那詹卿以为呢?”

  “微臣以为,当命朝廷商行于各地部族聚集之所开设商铺。”

  “米面等百姓所需的必须之物,当以低价售卖偏远部族。 ”

  “再有,当设在其地设置官员衙署。”

  “各族如今多听命于族中长辈,宗族之法甚至超越国法。”

  “微臣以为,当设衙门派遣官员,使地方百姓遵照国法。”

  “甚至.....”

  詹徽看了眼朱标脸上的表情变化,待确认朱标脸上并无怒意后,方才下定决心继续说道:“为显陛下仁德圣明,臣以为今年恩科当录些许部族学子。”

  “准其入朝入仕,方能更易教化。”

  待詹徽说完,朱标心头玩味,随意摆弄了下手中玉牌后,玩笑说道。

  “詹卿这是要让朕在今年科举带头舞弊?”

  “微臣不敢!”

  詹徽忙跪地道:“洪武四年,我朝恩科分设南北两榜。”

  “此行便是太上皇念及北方学子经历连年战火,北方文教不兴,故此方才特开恩旨。”

  “微臣以为,对待地方部族或也可参照此法。”

  “唯使地方部族感念朝廷恩德,方能使其似我汉人百姓,同沐盛世。”

  “不妥!”

  朱标也懒得多言,直接否决道。

  “南北分榜,本就不妥。”

  “三年前朕为恩科主考,便已废除南北分榜。”

  “若重新复用,岂不是走了回头路?”

  “陛下!”

  似是猜到朱标会如此说。

  詹徽紧跟着继续劝说。

  “陛下,南北分榜看似有失公允。”

  “然明晰南北学子内情后,却觉统一入仕更是不妥。”

  “相较于北方,南方少经叛乱,文教鼎盛。”

  “南方各省皆有大儒,甚至一省多县自有贤名在外之儒生。”

  “同样,南方百姓多重文教,但凡家有余粮皆愿供自家孩童开蒙、蒙学。”

  “然北方之地却不似如此。”

  “北方经历连年战乱,百姓也多以耕种为生。”

  “纵然家中能勉强过活,百姓想的也是多生孩子,多垦地开荒。”

  “若是富裕之家,自会保自家子孙衣食无忧,虽也送自家子嗣开蒙识字,却少命其参与科举,只求富贵无虞。”

  “微臣以为,南北分榜属实大善,乃是良策!”

  这番话落下的同时,蓝玉双眸一凝,饶有兴致的打量起眼前的詹徽。

  看来詹徽此番求见为偏远部族请朝廷恩旨是假,请朱标复出南北分榜政策才是真。

  想来也对,两月之后便又是三年一次的科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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